苏文起在电话的那端沉吟了一会,说道:“这个嘛,这样吧,你叫张太太陪你去,梅家人或许认识张副局长的,去了,你就说,要苏文起当年要你家保管的东西。”我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让他们保管什么了?”苏文起骂道:“你可真够笨的,这不过是个话由子,你想,如果他们说没有,你不就有主动权了?”我点了点头,挂断了电话。
约上张太太,我的心里就踏实多了,一路上,我故作镇定的,和张太太有说有笑的,直到到了梅家的门口,我实在无法掩饰我内心的激动。就在这是这个门口,我一次又一次的进进出出,我曾经在这里迈过火盆,也曾经在这里看着梅翰林的灵魂远去,而如今,而如今,我将在一次进入这个大门,将梅家搅和的天翻地覆!我挽着张太太的手,张太太惊讶的说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我笑了笑,说道:“是呀,大概是今儿天凉。”说完我点了点头,走前一步拍了拍梅家的大门。来之前,我只和张太太说,梅家和苏先生有些渊源,苏先生曾寄放在这里一些物品,张太太也没多想,就陪着我来了,还和我说,梅家和张副局长的关系不错呢,等等。
我敲了敲梅家的大门,过了一会,门看开了,是满囤。我一看到他圆圆的大脑袋,忍不住的想起过去的许多事儿,比如,他扶着梅翰林走路,再比如,他赶着车,送我回娘家。满囤一见我,眼睛顿时直了,现在我的样子已经和之前满是土气的丫头不一样了,我穿的鹅黄色的旗袍,上面用金线绣着牡丹,而外面,则穿上我最喜欢的白狐狸皮的大衣,我抹了一些淡淡的胭脂,烫了的头发上别着珍珠的卡子。“你是,你是不是……”满囤刚要说话,我用笑声打断了他,“我是来找梅如海老爷的。”我说,满囤愣愣的看着我,放佛,我是另一个世界来的幽灵。“你不是死了?”满囤说。张太太听了,大声训斥道:“放肆。”这一句话,放佛惊醒了满囤一样。“妈呀!见鬼了!”他大声的嚷着,然后,丢下门向院子里跑去,我皱了皱眉头,说道:“梅家下人怎么稀奇古怪的?”张太太见我不高兴,连忙打圆场到:“嗨,妹妹,别放在心上,小家子气,没见过市面。”我点了点头,挽着张太太的手,走了进去。心里荡漾着一丝丝的兴奋,而更多的是紧张。
这个院子,还是我熟悉的院子,两侧的佣人房,中间,是客厅与梅如海夫妇的卧室,后院的两侧,是大嫂与我的卧室。就是在这个院子里,我得到了平生唯一的真爱,那爱,干净的没有任何的杂质,像是,像是春天里雪山上初化的水,清澈而明艳。也就是在这个院子里,有一个晚上,苏文起嚷嚷着闯了进来,对公公说,广州打仗了,他想投靠新的南京政府,我还记得,那时我的,扭扭捏捏,害怕见到任何的陌生人,而如今,除了这院子里的一切,都变了。我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又记起,有一个夜里,梅翰林挪到我的身边,帮我掩了掩被子,我醒了,看到了他明亮的眼睛,他吻了吻我,我红着脸,微笑着,起了身,将他扶回到床上,不许他在乱跑。而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梅翰林死了,我成了苏文起的妾,永远没变的,是日出日落,周而复始,亘古就有的永恒。
我和张太太走到院子里,这时,正房传来高声的训斥,是梅如海,他在家,我轻轻的吸了一口气,他是个老狐狸,现在不能松气。张太太自以为是的领着我进了正房,我想笑,要知道,这个房间我曾有多少个早晨,忍受着被轻雾打在眉毛上的水珠,站在门口,等候公婆起床,给他们请安?又有多少个晚上,在晚饭后,辞安离开这个房间,我还记被赶出家门时,梅如海焦躁的脸,而如今,我又回来了,如同鬼魅一般。
张太太推开了半掩着的门,一面走一面说道:“梅公,今天火气很大嘛,连我这个老朋友都不放到眼里了。”这时,只听梅如海笑着说道:“哪里、哪里,下人们不懂事,我说他几句,冒犯了您,罪过罪过。”张太太笑了笑,说道:“冒犯了我可没关系,但是,可不能冒犯了这位贵人。”说完,指了指正在进门的说。我抬起了头,对梅如海笑了笑,梅如海顿时愣住了,低声说道:“怎么是你?”满囤在一旁嘟囔道:“老爷,我说的没错吧。”尽管声音很小,但是,梅如海依旧听到了,回头训斥道:“闭嘴。”张太太一看,连忙笑着说道:“哎呦,原来你们认识呀,你看看,这到让我多次一举了。”我仰起头笑了笑,对张太太说道:“大姐,您错了,原本是有些认识,我是怕,梅先生忘了我是谁,所以,才麻烦了您。”张太太一听,知道只被利用了,也看得出我和梅家的关系不怎么样,连忙笑着说道:“来来,咱们坐下说。”我笑了笑,转过头娇滴滴的对张太太说:“大姐,您还没给梅先生介绍我呢。”张太太尴尬的笑着说道:“你们不是……?呵呵,算了。梅公,这位是苏文起委员的爱妾,晚秋小姐。”我点了点头,娇媚的笑着说道:“梅公身体可好。”梅如海垂下了眼睛,胡乱的点了点头。落座之后,张妈来上了茶,一见我,忍不住的“啊”了一声,梅如海更加愤怒了,骂道:“要死了你!不懂规矩。”我微微的笑了笑,谢了她,接着,张妈退下了,我喝了一口茶,心里暗自高兴,吓唬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就要胡搅蛮缠了。放下茶杯,我打断了梅如海与张太太的寒暄,我说道:“梅先生,今天我来,是取回苏先生存放在您这里的东西。”梅如海将眉毛拧在了一起,思索了一会,讶异的说道:“禹皓没在我着放什么东西呀?”我笑了笑,苏文起本来也没放什么东西,我若不这样说,你能上钩?于是,我说道:“麻烦您好好想一想,苏先生说是三年前存放在这里的,你是知道的。”梅如海的眉皱的更紧了,过了一会说道:“没有呀。”我叹了一口气,站起了身,说道:“烦您在好好想一想,是您二儿子去世时,苏先生留下的,至于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苏先生只吩咐让我拿出去,您若是想到,烦您打发人去找我。”接着,我打开口袋,将地址掏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梅如海点了点头。于是,我拉着张太太告辞了。
一路上,张太太问我:“我看你和梅家的关系不一般。”我笑了笑,说道:“嗨,没您想的那么复杂,就是过去,没嫁给苏先生之前,曾寄住在梅家一段时间。”张太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知道,她是不相信我的话的。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梅家就派人来找了我,是满囤,他一见我,磕磕绊绊的说道:“二少奶奶,不对,晚秋小姐,我们老爷太太今天中午想给您洗尘。”说完,将帖子递给了我。“在哪儿?”我问,“就在家里。”满囤说。我点了点头,将帖子随手放在茶几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问到:“还请了谁?”“只有您。”满囤说。我点了点头,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儿,不过,还是需要小心,万一梅家在饭里下毒,我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时,满囤说道:“二少奶奶,您这些年……?”我笑着摆了摆手,苦苦的笑,不知道他能不能感受到这份苦涩。我问他:“你们每年都给二少爷上坟吗?”满囤点了点头,我站了起来,在衣架上拿下钱包,掏出了一块大洋,递给满囤,他自然是敢接的,我笑着,硬塞到他的手上。“二少爷埋在哪里?”我问。满囤笑了笑,和我说了一个地址。我又重新坐下了,用激动的心暗自记下了地址,我问他:“家里人都好吗?”满囤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都好,只有刚入冬的时候,大奶奶流产了。”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问的这些话,不希望你和别人说。”满囤笑了笑,憨憨的,点了点头,然后,出去了。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想了想,到梅家要说的话、要做的事儿,今天去,只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吓唬吓唬他们,我不过是个吓人的幌子,而真正的却在他们家里。我笑了笑,在镜子里,我看到了自己的笑脸,阴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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