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迟了。”生硬而冰冷的话语,毫不留情的打断我与慕云飞之间的互动。
望着面色不善的聂魁,我这才后知后觉的忆起,慕云飞根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这一来,无异于羊入虎口,自身都难保。
“李捕头他们在干嘛?衙门里没其它人了?怎么会是你来?”
连珠炮般的追问,一如我焦急的心情。
“嗯,抱歉,我来迟了。”相较于聂魁的挑衅与我的焦急,慕云飞仍是不急不缓,保持着淡定的姿态。
只是,借着皎洁的月色,回过神来的我,我注意到,慕云飞的衣衫上,已溅满星星点点的泥泞痕迹。
而且,从泥点干湿程度来看,应不是因为刚才赶路时才溅上的。
心,微微下沉,别人是不清楚,我却是知道,这家伙,一直有着轻微洁癖癖,平日出门前都会把自己打理得清爽而整洁,决不会放任自己如此形象在外面晃荡。
更不提,慕云飞眉宇间那掩示不住的倦意,微微泛着血丝的眼。
“昨晚突降暴雨,竟酿成了泥石流,侵袭把河西邱家庄一带,偏你这位县令人不在其位,没奈何,今儿一早,我就跟着衙门里所有能出动的人去了那地,忙着处理善后,差点抽不开身。所以,我来迟了,见谅。”
听得这般解释,我下意识的望了望已闭上嘴的,保持沉默的聂魁一眼。
心里不由回忆起昨晚遇到地那场泥石流。原来。那坐破庙所在。就是河西邱家庄地位置。
昨晚我们因为醒着。所以侥幸逃脱。当时因为不清楚方向。所以。未曾多想。却不料。在此刻。听闻。有人人……遭遇了灭顶。
“河西邱家庄一带。我没记错地话。似乎一共住有一百三四十户人家。共五百多人口。到底有多少人……”
平日里所了解地县内各村情况。下意识地浮出脑海里。那些原本不过是字里行间一串繁琐而冰冷地数字。此刻。却代表了一条条鲜活地生命。
“遇难”二字在我舌间打转。我却很难问出声。这一刻。我甚至有点恨起自己当初太过用心。记得太清楚,因为,才会如此难受。
“不清楚……”摇摇头。慕云飞地眸色中闪过一丝黯然。
“今天一直忙着救灾,虽说然希望渺茫,但能救出一个,也是好的。所以……还没来得及统计幸存者。
只是,那泥石流来得本就太急,又是夜深人静时分,大多数人都睡熟的情况下,……我们到时,看到小半个庄子都被埋了进去,那场面,实在是太惨……原本一个好好的村庄,一下子说没就没……,可惜,人手严重不足,可你这位县令又不在场,关于向其它地方调人救援的事,我这小小师爷,作不了主,无能为力。……”
慕云飞的描述是七零八落的不成整句,语气中带着不可名状的焦灼与心伤,那话音越到后面,越来越低沉,都不知是在向我作着解释,还是他自己在喃喃自语。
我只能拼命安慰自己,以慕云飞的才能,安排行事自是比我强多的,纵然我人在衙门内,也未必帮不上太多的忙.
可是,凭心而论,如今的我,早不是初入官场的菜鸟,清楚的知所谓身份决定命运,而官场之上,从来只敬衣衫不敬人的。
纵然我这县令其实大多数时侯只是个盖印的傀儡,可在这样特定的时刻,有些话,有些事,由县官出面来做来说,会方便许多。
偏偏就是此刻,我人却不在衙门里。
这让我心里怎么不愤怒。如果没有这次被挟持事件,我不知道我遇到这事,能做到什么程度,但再怎么也比什么也不做,袖手旁观来得强。
痛苦的闭了眼,我怒力的深呼吸,似乎想借这个动作,拼命压制心里那股突来的愤怒情绪。反复告诉自己,不能迁怒于人,这是天灾,无人能预料到,也无人能与之抗衡,所以……
可是,昨夜我明明猜到过……有可能会是泥石流出现,而且,我也是成功逃离的幸存者之一,这让我给自己找的借口,一点也占不立不住脚。
虽然我是以为自己身在荒郊野外,所以只管自己逃生,可是,如果当时我一路跑,一路也记着过要喊上一嗓子……或者,或多少或少也能救些人命……
当时不觉,如今看业,当时的我,表现出来的也是自私之极吧。
愤怒,自责、后悔,自厌,各种负面情绪充充斥我的脑海里。头痛欲裂。
“大人……你怎么了?”慕云飞的声音,就似一股清流,穿过重重迷惑,直达传到我脑海。
再次睁眼,我心里塞满了自责自厌,只是,此刻,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深深呼吸几次,想把那股郁闷的情绪排出体外,可惜,很难。
我只觉身上冰凉,却强行让嘴角扯出一个上起翘的弧度,所谓的皮笑肉不笑,应该就是这个感觉吧,张了几次嘴,才成功的发出声音“我……我没事。大概有多少人,……遇难……”
沉默半晌后,慕云飞有些坚难的开口,“……大约至少百十来号人,失踪。今天也共救出了三名伤者,……大多的地方没有清理出来……”
低沉的嗓音,缓慢的描述,带着无可名状的压力,让我的心,难受的紧。
一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我们同时沉默以对。
打破这沉默的是在听到慕云飞的解释后,一时不曾开口的聂魁。
“咳,两位,这可不是公堂,你们的公事说完了吗?”
轻咳了一声,因我在聂魁的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这一路上已熟悉的冷嘲热讽声,却显得外强中干,似乎是在强撑似的?
难道因为他救过我,我就下意识的把这人一直往好处靠上以作自欺。这样,绝对是要不得的行为。
受人恩惠理当千年以记,可,公私不分,却也是为官大忌。
但从故作轻挑的音色中,我却明明听出了一丝沉重来。
“抱歉,大人失踪的这三日,县里堆积了太多待他处理的公务,又遇到那样的天灾,所以,才见面,就费话太多了。”
面对聂魁,慕云飞的语调也迅速恢复了先前的理智与淡定,只是眉头绕着一股化解不开忧愁。
“我要的人呢?”
聂魁此刻似乎打定了主意软硬不吃,单刀直入的问道.
摇头,慕云飞定定的盯着我们,望了半晌,这才一字一句缓缓而坚定的说道:“我没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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