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再也不需要去弄懂肥掌柜的眼神到底有什么深意了,因为这已经是我被锁在暗房里的第三天了。被扔进来的第一天,肥掌柜曾经扔下过一句话:“少爷说等你想明白了再放你出来,所以你尽快想明白吧。”然后所有人都一去而不复返。
可是我根本想不明白。
在暗房里的第一天,随着太阳一点一点接近地平线,暗房里的温度也在一点一点被带走。抱紧双肩的我随即赋词一首:“门隔花深梦旧游,夕阳无语燕归愁,玉纤香动小帘钩。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东风临夜冷于秋。”
在暗房里的第二天,饿着肚子的我茫然的看着徒然的四壁,手上捏着大喊大叫才得来的一壶酒。酒是好酒,只是心境已不是那个心境。对着窗外的残月,我乖戾的笑着,今天区区一壶酒就能灌醉我了。
果然不能空腹喝酒的。
可是我巴不得喝醉,让我把肚子饿身体冷情绪糟等等这一切忘记得精光。昂头慢慢喝下一口酒,一股热流慢慢地在血管里点燃起来,悄悄地流遍全身,连指尖都能感觉到**辣的。酒,原来真的是好东西,一举多得,再也不冷了,也不饿了,更不会情绪不好了,因为,我有酒。这温和的火,给人多么美妙的感觉!它似乎能够穿透已经被冰封的心房,让力量重新回到我的四肢百骸。
躺在干草堆起的床榻上,刚才空着肚子喝下去的酒现在正在该死的捉弄着我。窗外的残月,时而像是隔的很远,变得很小很朦胧,那断断续续的风声就像小虫在嗡嗡叫。可是忽然那残月又变得很大,像闪电般极速向我扑来。我非常疲乏,疲乏到了极点,我甚至希望现在倒下后可以数日不醒。
迷迷蒙蒙中,我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睡着了,是饿晕了还是喝醉了。多么盼望这样躺下睡一觉,醒来的时候,看见黑着脸的老妈正轻轻的摇着她的肩膀,怒瞪着我,然后故作威胁的说道:“不早了,小宣,不可以这样懒惰。”可是老妈再也不会这么跟我说了。我甚至盼望陆云中或者大奶奶或者任何比我年长的,比我聪明能干的人能够来叫叫我,或者抱抱我,只要有那么一个人现在给我一个肩膀,作为我的靠山,那我就满足了。我多么盼望有这样一个人,可以让我把自己的头枕在他的膝上,说说自己的愿意和不愿意。
一朵乌云无声无息的飘过,盖住了本来就不明亮的残月。
如果我熬过了今晚,我就能够看到明早的朝阳。
可是明晚怎么办呢?明晚之后又该怎么办呢?人家高兴关你就关你,人家高兴戏弄你就戏弄你,而我永远是被关和被戏弄的那一个?
要想地事情太多了——等明天吧!要解决地事。要决定地事。实在太多了。如若能够永远拖下去不管就好了。这时忽然户外寂静地夜空中传来有规律地“咔——蓬吤。咔——蓬吤”声响。我脚直挺挺地一蹬。一把惊醒。
猛然间我才发现自己早已不太安宁地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了。擦掉额头地冷汗。仔细地听去。原来这是后院地井轱辘声。没想到这声音也能让我吓一跳。这样看来。一壶酒都能够让在脆弱中地我神经分散了。
绞盘吱吱嘎嘎地缓缓地响着。绳子一圈圈被绕上来。水桶跟着升到接近井台地顶端。哗啦啦。一桶水倒进了另一只更大地桶里。“咔——蓬吤。咔——蓬吤”。又是一桶水上到井台。然后被倒进另一只桶里。那只水桶似乎满了。那人正脚步沉重地提着水桶走路。
我静静地坐着。心中并无打算。这样静静地倾听着外面啪嗒啪嗒地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一点一点越来越远。“步深幽。正云黄天淡。睡意未全休”。等到脚步声将对楼地过道都震动地摇晃起来后就完全听不到声音了。我这才发现夜空是多么地寂静。连最轻微地声音都像是在我地耳际轰鸣。真是一番“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如今这“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但是从此。我却明白了一点。我再也不能像孩子般躺在老爸地安全地屋顶下。让老妈严厉地爱像鸭绒被一样裹在身上受到庇护了。现在地我。毫无保障。毫无靠山。没有一个人地肩头可以承受我地酸苦。没有一个人会把我地酸苦当成他地酸苦。
而天亮正遥遥无期着……
今天是第三天了,我以为应该可以结束了的,然而这关押暗房的终点似乎是一堵空壁。
只要我扑进去就是一个空……
窗外,初升朝阳的淡淡的光辉中,我的影子上面有一些更为复杂的东西在扭曲纠缠。我的心正遭遇我绞痛的胃的逼迫和压榨,我的脑袋正受着疲乏身体四肢的威胁和恐吓。
这就是路的尽头。
无依无靠的身体四肢和饱受酸汁浸泡的胃,所有的饥饿、寒冷、难受、空虚,都在拽着我的衣襟。在这路的尽头是茫茫一无所有——只剩下宣心照,和早已孤立无援的理智。
难道就没法子逃出这死胡同?疲倦的脑子转得好慢。我挣扎着坐起来,把双手举到头上,可是只是这一个动作就使我劳累且额头冒冷汗,仿佛空气变成了水,把臂膀在水里移动,是得花上一番力气的。
捡起旁边被扔在一边的酒壶,摇一摇里面不知道还剩下多少酒,慢慢的就着壶嘴喝一口,灼热的刺痛一路划过,只有一种麻木而温暖的感觉。
放下酒壶再次看看自己的周围,这一切都是梦幻,朝雾弥漫而昏暗的房间。我应该躺在自己的床上睡懒觉,躺在那温柔的气氛中,像个孩子似的,多美!
良久,也许是一秒钟,也许是一年,我叹了一口气,朝阳从门边缓缓移动过来,显得分外明亮。过度疲劳的身体不敌酒力,我只知道自己好像脱离了自己的躯体,漂浮到了一个什么地方,那里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劳累,没有痛苦,更没有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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