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昂走了,子攸便觉得日子索然无味,从前司马昂虽说也不能长伴她左右,可好歹她时不时得能在司马昂面前晃晃,讨讨他的嫌,招他两句骂,再还两句口角。虽说不好过,可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也算是聊胜于无。
如今司马昂却走了,焉知不是一辈子不回头呢?子攸叹了口气,在紫檀木的榻上翻了个身,窗外竹影婆娑,廊下挂的笼子里的鹦鹉突然扑棱着翅膀,尖着嗓子叫道,“王爷,王爷。”
子攸忽地坐了起来,想了一想又重新躺下,干脆闭了眼睛。六儿打外边进来,见她睡在风地里便说道,“小姐,这都什么天了,还开着窗子睡在那凉东西上,看睡出病来,可不是玩的。况且早上才睡醒,怎么又躺下了?难得雨停了,今儿天好,小姐不出去逛逛么?才外头柜上使唤人来说,这几日陆路过来的货该到了,可还不见到,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唠叨了半日,子攸只是不答话,闭着眼睛,似是已经睡了过去。六儿刚洗了帕子,便随手一抖,帕子上的冷水滴在子攸脸上,倒把子攸吓了一大跳。翻身起来,“小坏蹄子,你作死么?越发纵得你厉害了,仔细我当真吩咐管家打断你的腿。”
六儿出去晾帕子,隔着窗笑着说,“谁叫你装聋作哑。你什么时候为这些个小事打过人,说得我也不信。”
子攸走过去趴在窗上,向外说道,“什么你呀我的,我可是你主子,只管这样嘴里有无天日的,被人家听到又要说我的丫鬟没教养,连我也没脸。”
“罢了,小姐你什么时候会为这些事觉得没脸?”六儿晾完了帕子又走进屋里来,“小姐自己不是也爱干些个没脸的事儿?你又何曾做过一日淑女。你不想出去也好,要我说你也该收收心,少管那些混账男人的闲事,凭他们闹去罢,本来不论将来谁当权谁得势,难道还能少咱们一碗饭吃不成?可是如今却好,操碎了一世的心,人家呢还不领情不道谢的,反而因此忌恨小姐。小姐且自己拨拨算盘看值当不值当?你只一味痴心,可除了我,谁又心疼小姐一分一毫。小姐,您以后可少管他司马昂的死活,您可该抽身退步了,别好不好的把司马昂和大爷都得罪了,连老爷都对您起了疑心,那咱们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没天理了,连丫鬟都欺负我。”子攸没话说了,扁着嘴坐在窗户根底下的玫瑰椅上,“我本来心烦,才说你一句,可你呢,骨碌出一车话来回我。”
六儿摇摇头,给子攸倒了茶来,“小姐又说这话,难道我说的就不对?明明是你自家的心病,怕被人说,所以一般我一说起王爷,你就理亏,人就软了。外人听了不知道,又要说穆家的小姐在外边刚硬,在家里连个毛丫头都能把她降服了。”
“好,好,那我从今儿起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凭他什么事我一概不管,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看,多一句话我也不听也不说,总行了吧。去把我前年做到一半的那个香囊拿来,老娘我要做针线了。”
“小姐,不能说‘老娘’。”六儿又嘱咐了一句,可也知道是白嘱咐,“小姐那香囊都做了三年了,如今早不知道压到哪里去了,这会儿要我到哪找去啊?”
“成日家就知道说那些多余话。你是我地丫头。正经该你管地事你倒不管了。连我地东西都放不见了。明日还说嘴呢。”子攸鼓起嘴来。转过头去生气。“我统共就做了那么一个东西。还被你放不见了。”
“祖奶奶啊。谁知道那东西你还要啊。”六儿只得翻箱倒柜地去找。随口说。“小姐。你那个香囊做得像只蛤蟆。我知道那原是你前年心血来潮做了要送给王爷地。可我那日见了侧妃送给王爷地那只荷包。真精致了得。别说比外头买地强。我看就连如今宫里地绣娘也比不得她做得精巧。”
六儿回过头来。一眼看见子攸憋着嘴。知道自己说错了。连忙把话转开。“得了。不就是一只香囊么。什么好东西呢。真要没了也就罢了。小姐还至于要哭了。也忒没见过世面。”
说得子攸又笑了。“你就怄我吧。死蹄子。找不出那个香囊来。可仔细你地皮。”
六儿见不找不成。只得叫进来几个小丫头。一通开箱子打包袱。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找出来了。还是子攸前年做地活计。瞧着也不过才有三分香囊地意思。六儿又赶紧过来帮子攸捻线。可子攸捏着香囊足看了一盏茶地功夫。才红着脸问六儿。“这……下一针可在哪绣才是呢?”
六儿只得教她。没两下她又烦了。六儿忙给她找理由罢手。便看看窗上地滴漏。“都这时候了。已经过了晌午了。早该摆午饭了。怎么还不见他们送过来?小姐。我叫人去催催。这起懒鬼。不催就不动弹。倒饿坏了小姐。”
正说着呢,两个老婆子已经抱了食盒进了院子,外头小丫头连忙接着,六儿也走了出去,子攸抬起头从窗户向外往,看见六儿一揭开两只提盒的盖子就变了脸色,便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摇摇头,懒得出去管。
耳朵听着六儿在外边发脾气,“这饭菜都馊了,这也是给人吃的?”
那婆子却不大懂事,只拿眼瞧着六儿,“这是外边厨房给的,他们拿来就是这样,难不成是我在路上拿坏了不成?姑娘恼了就去跟外边厨房上的人叫唤去,只管寻我们的晦气我们如何担得起。也没见姑娘这样蝎蝎螫螫的丫鬟,里边正经主子还从没说我们一句,我们倒是伺候姑娘这样二层主子的人?”
六儿气得说不出话来,子攸听见婆子给六儿没脸,自己也不好还坐着不动,只得走出来,那几个婆子见王妃出来,只得勉强严谨些。
子攸向那食盒里看了一眼,无精打采地说了一句,“以前也曾这样,被王爷说了你们几次才好些,如今又这样,难道是王爷走的时候留了话给你们,叫你们作践我,想把我赶出王府么?”
那婆子向子攸做了个万福,“王妃娘娘,这些话您要说跟王爷说去,要么就去问外边厨房,这我们如何担得起?”
六儿气得不行,待要发作两句,又怕这婆子真叨登出别的惹子攸不高兴,只得忍着气劝子攸,“王妃娘娘,王爷不是那样的小人,断然不会如此的,您可别歪派了王爷。我这就叫小厮去外头酒楼里买饭菜去就是了,或是咱们干脆叫些人来,在咱们这里头另立一个小厨房。”
子攸微微笑了笑,说话的模样很是和气,“这婆子我看着却眼生,是什么时候到王府的?”
那婆子见这个正牌王妃说话和气,便将她认作软弱之人,大模大样地说,“奴才是侧妃娘娘的陪房,刚来王府不久。”
“原来是这样。”子攸点了点头,忽然低头咳嗽起来,六儿连忙过来看她是怎么了。
不提防外头慌里慌张地跑来一个才总角的小厮,进来就喊“小姐,小姐,不好了,小姐的马疯了。”把六儿吓了一哆嗦。
子攸的脸色倏地变了,也不再理会这些人,一把推开挡在眼前的婆子,急匆匆奔着马厩那边跑去。六儿吓得有些六神无主,她知道子攸爱马,爱如至宝,往日在家时候没有一天不骑她那匹“蹑影”马,可如今……
两个婆子差点被子攸推倒,这会看着子攸的背影撇嘴,还以为这穆家出的王妃有什么了不得呢,屁大点事就这么慌脚鸡似的,真是上不了高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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