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咚”的一声响,象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伯典面色一变,心知不妙!果然小吏警觉地站住,叫道:“你们快回来!”
小吏手一挥,示意那些兵士们跟他走
书堆中的周筱青使劲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你怎么这么笨呐,明明躲过去了,却碰落一本书,这下子你死定了!
果然,她听到纷杂的脚步声向自己走来,接着眼前一亮,遮挡她的书被人移开,她就这样暴露在一堆满是灰尘的书堆里
“哈哈,可找到你了!”小吏兴奋地叫着,“老老实实出来吧,这下你跑不了了!”
“出来就出来!”周筱青从容地从书堆中钻出来,掸掸衣服上的尘灰,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只是——她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伯典
伯典站在门边,与周筱青四目相接,却又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将玉箫重又竖在唇边,吹出阵阵幽雅的乐音
周筱青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心道:也不知临死前要不要告诉他我是女儿身,生死离别之际,若能与他缠绵拥吻,死也值了!
“快走!”小吏和另一兵士抓住周筱青的胳膊,推搡着她向门外走
经过伯典身旁,那小吏撇撇嘴,斜着眼道:“伯典公子,不知道在南宫别院找到混进来的西戎,该当何罪?”
伯典吹着他的箫,目光在某处凝住,似乎沉浸在音乐的境界里,浑然忘我
周筱青望着他千言万语无从诉柔肠百转泪先流
“走!”小吏喝道
周筱青地心象被掏空了一样木然地任由他们推搡着向前走刚走出门不远只听后面地小吏和兵士们接二连三地传来一声声惨呼抓住她地手已松开了
周筱青意识到了什么却并没有转身她知道伯典会出手相救他不会让她就这样走何以这样自信她也不知道
果然身后传来伯典地声音:“你快逃吧!我这里太危险!从后门出去!”
周筱青转过身正待说话那在别处搜寻地一队兵士跑过来见横七竖八呲牙咧嘴躺了一地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将伯典和周筱青团团围住
身背弓箭手拿软鞭的带队兵将也赶了来,他走到周筱青面前,围着她转了两圈,皱了皱眉,这戎人怎么生得妇人似的,他曾跟随穆王讨伐西戎,从未见过象这样赢弱的牧人呢
“说,你们来王都做什么?”带队兵将严厉地问
“我来王都是——”周筱青看了看伯典
“是什么?”
周筱青不耐烦地道:“这位将军,我不是什么西戎,你们完全搞错了!”
“那你是谁?家在哪?”
“我——”周筱青气得跺脚,真想告诉他自己是穿越而来的现代人,可真说了不是没事找抽吗
“是我朋友!”一直未说话的伯典开口道
兵将狐疑地看着伯典,“公子朋友?”
伯典点头,“正是!”
兵将又看了看周筱青,周筱青使劲地点着头
“不要相信他们!”地上躺着的小吏大叫,“他们不是朋友,是这小子逃脱的时候认识的!大人,赶快把这小子抓回去,否则天子问责,你我说不清啊!还有这伯典公子,包庇恶徒私藏西戎,也该一并带走!”
“要把谁带走啊?”随着一个洪亮的声音,走来一人,只见他五十开外,方脸膛阔嘴巴,皮弁长髯,腰佩大刀,精壮威武
在他身后,跟着几个随从,其中两个便是捉拿周筱青的另外两个小吏
“在下见过虎贲大人!”兵将施礼道
“见过父亲!”伯典向父亲施礼
虎贲氏向两人点点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没事了!”又看了看周筱青,向那兵将道:“这个人不是西戎,真正的西戎已经抓到!”
“真的?”那兵将很是兴奋
“是啊大人,就在一个染坊后面抓到的,嗬,那一身膘,把我们两个累坏了!”一小吏道,看了看周筱青,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错把他当西戎了!”
“笨蛋!这还有抓错的!”那兵将唬道
“是,以后不敢了!”小吏诺诺
此时,地上躺着的那些兵士也都挣扎着起了身,心道:原来白忙活一场,还把我们害成这样!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跟着兵将出了南宫别院
周筱青象做了一场梦一样,心道,太戏剧化了,真的虎口脱险了?那位威武的虎贲大人就是伯典的父亲?虽然她不知道虎贲是个什么官,但想来职位一定不低
“多谢父亲!”伯典也没想到事情会有出乎意料的变化,欣悦之色溢于言表,向父亲深深地施了个礼
“多谢虎贲大人!”回过神来,周筱青赶忙施礼
“谢我做什么!这些小吏,胡乱抓人,差点冤枉了公子!”忽想起什么,向伯典道:“你们认识?”心道,我儿平时淡泊俗事,修心弄乐,何以会对他出手相救?
“是的!”两人竟同时出口
见能如此默契,两人微笑地对望了一眼对于周筱青,她早就听到伯典的声音,感觉上早已相识而伯典,则是为了帮助周筱青
虎贲氏点点头,见周筱青虽衣着普通,却有一种清秀凛然的气质,问:“家在何处?”
又是这样的问题,周筱青想,沉吟着不知如何回答
虎贲氏也不再问,转而对伯典道:“你一人独住别院,难免寂寞!可留下你朋友多住几日”说完,带领两个随从经通门去了一墙之隔的南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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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柔指不知何时叩响了窗棂,将月的清辉送进美人的居所
南宫别院内阁,人型青铜油灯已然点亮,几个妾奴手托着铜盘,将酒菜和餐具放在北面的两张案几上今日,府上来了位清雅的客人,妾奴们的脚步似乎比平日更婀娜了,她们并不看那客人清秀的脸,却盼望着那清秀的公子能向她们看上一眼她们有了伯典这位绝美的主人,再也不觉得有什么更美,可是绝美的主人却从未正眼看上她们一眼
内阁中间,两个乐工在演奏诗乐,琴声婉转箫声幽静,连月光也感性地舞了起来
乐音中,周筱青和伯典坐在几前对饮无算爵伯典身旁,妾奴一杯接一杯地斟酒,也只怕来不及她们已然习惯,绝美的主人哪有一日不饮醉?
“来!”伯典举起酒杯,“庆今日与君相识!”他的脸庞已经绽放一抹红霞,秋水般的眼眸变得飘渺迷离
“庆今日与君相见!”周筱青举杯,能和所爱的男子同醉有什么不好?
两人一饮而尽,只觉酣畅淋漓一旁的妾奴复将杯子斟满
“筱青兄可过了加冠之年?”
周筱青知道伯典在问她年龄,“二十六,你呢?”
“那我该称你为兄了!我小你三岁!”
周筱青苦笑,自己明明女儿身,怎可为兄?她想,是该告诉伯典的时候了,她不想欺骗他
“筱青兄,再饮!”伯典举起酒杯,兀自喝了下去,醉意更浓了
周筱青因为想着心事,浅尝了一口,便把酒杯放下
“伯典,其实,我是——”周筱青话没说完,伯典竟起了身,步履踉跄地走到案前,那高大伟岸的身躯竟随着乐音舞动起来
他挥动着衣袖,兜起一袖月光,如幻似雾,他身形飘忽,将一柄玉箫舞得呼呼作响,忽跌坐玉琴旁,将一双素白的手抚在琴上,拨动了琴弦,并随着那流淌的琴音,高声吟唱起来
两个演奏的妾奴见此情景,忙躬身退了出去,她们知道,绝美的主人又在思念意中人了
伯典低沉的琴音和抑扬顿挫的吟哦,将周筱青带入了一片沉郁纠集的意境中,不止一次,她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他的爱和痛苦,这份悲情象旋涡一样将她卷入痴迷的海,明明知道他爱着另一个人,自己却又情不自禁地卷入,这难道就是爱?
不知何时,伯典的琴音和吟哦已停止了,他用手撑住头,将头埋在两掌中,低泣
“伯典,能讲给我听你和蔷的故事吗?”周筱青坐到他身旁,轻问
伯典肩头一颤,沉默忽抬起头,抓住周筱青的双肩猛烈地摇晃着,一双眼睛象被夕阳染红的秋水,“谁告诉你的?谁?说!”他咆哮着
周筱青被他摇晃得纤骨欲裂,却只沉默地看着发狂的伯典她爱得太莫名其妙,情愿被他摇晃得死掉
“为何不说话?”他吼
伯典真的醉了!
良久,他双手掩面痛哭流涕,忽又抓住周筱青的肩头,吼道:“你是来鄙视我的是吗?我披着君子的外衣,做着小人的勾当,我受着礼的约束,却幻想一场不沦之恋,我恋着父亲的爱妾,想得到她占有她,你懂了吗懂了吗?”
“我懂我懂!”周筱青使劲地点着头,不知为什么,得知“蔷”竟是虎贲氏的爱妾,周筱青并没有太过震惊,如果蔷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才感到奇怪
“你说什么,你懂?”伯典不相信地盯着周筱青的眼睛,随即狂笑起来,边笑边摇晃着站起身,用手指着周筱青,“哈哈,你懂,哈哈,你懂——”边说边向后退,倒在席上睡去了
周筱青走到他身旁,望着那绝美的脸,竟心疼不已,伸手理不理他额前的乱发,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身上,只穿了素白里衣坐在他身旁
周筱青明白伯典的痛,他与自己的成长环境不同,三千年前与后,多少度沧和桑她和他,一个生在天下事尽知的网络时代,没有什么事能令她感到惊奇,一个生在以礼治国的分封时代,繁缛复杂的礼节左右着人们的言行,稍有逾越便是失礼,是大事,别说爱上父亲的爱妾这等不伦之事
不知那蔷有何魅力,令得伯典魂不守舍,痛不欲生!周筱青真想见识一下“蔷”她决定先不暴露自己的女儿身,争取在南宫别院住上一阵子为了爱她穿越西周,为了爱留在南宫别院,为了爱,她要尽力挽救他,为了爱,她宁愿帮助他们,成其之美!
那自己呢?周筱青想,将爱埋藏心里?那岂不是又多了一个相思魂!算了,为了能在他身边,做小也行啊!
可问题是,他是否欢迎她住下去?哪管得了那么多,赖皮赖脸也要住下来,赶也不走
心意已定,周筱青蹑手蹑脚地走出内阁,到了府门,府卫见是她并不阻拦周筱青走在夜色中,心道,子烈怕是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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