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把河冰踏破,大家小心翼翼把白牧云抬上岸,把抱着白牧云哭到已经虚拖的宦梦扶上岸,揪着宦达生的头发,用衣服盖着虚无的脖颈,合力将尸身抬回家。
那时候的农村人是棉袄和棉裤外面套单褂子和单裤。
苟长生赶紧把自己没扣齐整的褂子和裤子拖下来给身体僵硬的白牧云套在身上。
?。他里面的棉袄破绽百出,lou出棉絮,棉裤上没有扣子,腰上用条红裤带拴着,要在以前,毛大有一定会嘲笑过来,而今天,此情此景,让平日里喜欢戏谑的毛大有也心头大震,眼含热?
因为女儿毛小凤喜欢胡小三,而胡小三喜欢宦云,毛小凤在家瞎闹,美凤在镇上住院的时候,毛大有的老婆听说林子仪给了宦达生三百块钱的聘礼,竟撺掇村里几个小家子女人找宦达生要账,使美凤病没好全,不得不出院。
??后来林子仪还账,几乎家家.都额外给了利息,让那几个被撺掇的小人天天埋怨他老婆眼界窄,害她们得罪人还不讨好?
这件事,毛大有知道后也睁一眼.闭一眼没管,此时恨不得给脑袋搬家的宦达生跪下认错,并在心里暗暗发誓,回家一定打老婆。
白寒松和老伴老年丧子,抚尸.哀恸,哭声凄绝,白牧云的母亲直接喊出宦梦的名字相骂:“浪蹄子,狐媚妖道的,天天来勾我们牧云,今天早晨她喊牧云的时候,我心里就不得劲……”
现在,她就算拿刀来砍宦梦,宦梦也绝不会怪她,哪.里有心情在意她的辱骂。
河风如朔,大家都冻得战战兢兢,白牧云的尸身被.抬到白家,宦达生的尸体被抬回宦家,宦梦跟着回到家里。
宦家此时已经挤满了人,胡妈妈抱着儿子的未.寒尸骨,直哭得肝肠寸断。
??远远听见文文.弱弱的胡妈妈会发出那么大的哭声,宦梦的眼泪就刷刷往下掉,不明白造物为何如此弄人,自己多么温暖的家,多么相敬相爱彼此依赖的家,顷刻之间,被腰斩,被凌迟,将来,这个破碎的家可怎么办呀?
甫一进门,看到姐姐苍白瘦削的容颜孤零零的躺在门板上,母亲一边哭一边给她擦拭嘴角,凄喊一声:“姐姐。”就跨过门槛双膝跪倒,边放声痛哭边跪行过去,伏尸哀嚎,恨不能将时光哭回过去。
奶奶看到宦达生**的身体被众人放在院子中间,喉咙里嗷了一声,一口痰涌上来毙了气,顿时歪倒在地。
美凤听说宦达生跳了河,脖子被生生切断,犹如被挖去了心肝,晕厥过去犹自浑身抽搐,被古祖儒掐了半天人中才醒过来,泪流满面,声音凄怆:“天哪!”
韩媒婆跌跌撞撞进来,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怎么回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苟长生说道:“你做的好事!快到林家去报丧!明天的婚礼没有了!”
韩媒婆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林家,一个人也没有,全部到县里去了,谁知道他们县城的房子在哪里呀?听说柳城来了好大一帮子亲戚朋友,明月这边住不下。明天,人家直接到这里来迎亲,这可怎么好哟!?”
张大嫂说道:“可能是那个黑社会集体都来了。”
苟长生脖子一耿:“什么黑社会,斧头帮来了又怎么样?咱们都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他还敢拿刀割了咱们的肉去卖钱不成?!”
毛大有怒声说道:“谁敢来?来了爷们儿跟他拼命!”
几个壮汉也都意欲回家操刀,韩媒婆吓得浑身颤抖:“不是我帮林家说好话,交往了这么长时间,怎么看都不像坏人呀!”
苏醒过来的奶奶扑打着宦达生:“我可怜的孩子呀!你怎么忍心丢下老娘啊?”
宦达生的头就那么放在颈边,拿一件衣服连胸口一起盖着,奶奶一捶打,头就晃开了,他的衣服也已经被河水冲跑了,因为打算好了去扑水,他早晨穿裤子的时候把裤腰带扎了个死结,裤子没被冲走。
衣服挂在一个凸起的石头上,被捞起来后给套在身上。
奶奶揭开那件不知道谁的衣服,看到宦达生分家的脑袋,一下又厥过去了。
毛大有的老婆含了口冷水扑在奶奶脸上,奶奶悠悠醒转,一边哭一边迈动小脚进了屋,拿了张粗大的缝衣针,上面穿着纳鞋底的粗线,过来跪在那里,把儿子的头对齐整了,旁边有胆大的帮她扶着,她干枯的手慢慢把儿子的头缝合到脖子上去,泪水一滴一滴滴落在宦达生的脸上,那张黝黑的脸此时如此苍白,骇人的苍白!
七十多岁的奶奶的脑子里,全是自己跟宦达生这五十多年的相依为命的镜头,她是个坚强的女人,老公死后没怎么哭过,这一天,把一辈子的苦水水全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韩媒婆哭着跑过来:“宦奶奶,您说说,这可怎么办呀,他们要杀我,杀林家父子,这到底是谁的错呀?”
奶奶一听,赶紧起身,对同仇
敌忾的毛大有等人说道:“不怪韩婶子,不怪林家,要怪就怪达生,哇,达生也没有错,要怪就怪我吧,我没有好好劝达生,没有好好保护云儿,都是我的错,哇……”
她一边劝,一边哇哇哭,众人赶紧扶着她进内少坐片刻,那么大年龄,在冷风地里跪了这么久,怎么受的了?
正在闹哄哄的时候,韩媒婆的老公来了,对韩媒婆说道:“林家派了个司机到家里来接你,我也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过听小六子喊你来的那个口气,就料定出了大事,就没让他过来,先让他在家坐着。你回去跟他一起去城里,把这件事说说清楚。”
韩媒婆看了看这个景象,哭道:“我不回去了,你把司机喊到二组来,让他自己看看。”
韩媒婆家住在六组,在整个村子都还挺出名的,是公认的能说会道,此时,那张樱桃小口就象吃了黄连一般,苦不堪言,话都不会说了。
她老公来后看到这些,也颇为震惊:“跟你说过多少回,不要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你非要做,看看,闹出这么大的事,以后哪还有脸做人?林家给了多少钱,快准备好了退给人家。”
韩媒婆一脸苦相,钱都让自己拿到城里买衣服香香啥的花掉了,哪有钱拿出来?
头上披着麻,臂上戴着孝,跪在地上的宦梦突然站起,对韩媒婆说道:“婶子,您就跟大叔一起回去,跟那个司机到红谷县去,啥也不要说了,明天,让他们来迎娶,我代姐姐嫁过去。”
正在外面帮木匠订棺材的古宗耀突然窜出来,极力反对过来:“宦梦,不要,你今天才死了亲人,明天就做新娘,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情?你不要怕,不就欠他林家钱吗?你姐姐枕头下面就有三百块,其余的大伙儿凑凑,还给他们就得了。”
他一挥手臂:“大家有钱就拿出来凑凑,不信凑不够,大家记着了,今天拿出来的钱,我上班以后双倍奉还!”
刘迎男伸出麻脸:“为什么你还?你算宦梦家什么人?难道你想乘机捡便宜?”
她老公吓得赶紧过来捂她的嘴。
但是古宗耀却通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奶奶和美凤也有些吃惊于宦梦的这些话,奶奶说道:“梦儿,咱们就是坐牢,也不把你往火坑里推。何况,他们这是逼死人命,咱们不还钱,还得让他们赔命!”
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发憷,毕竟,林家并不知道宦云不满这桩婚事。
林子仪虽然出手豪阔,但是从心眼里并看不起这个穷困至极的穷亲戚,只不过冲着宦云的美貌而来罢了。
他大把大把的花钱,一是想把事情做漂亮,让宦云期待嫁过去,另一个原因,就是在穷苦人面前显摆,让别人对他刮目相看,让人产生敬重他,想接近他,巴结他的思想而已。
但他本人就来了那一次,对宦云,也不过在医院那一面之缘而已。
宦梦此时,却只有一个思想,保住白牧云的孩子,装在她肚子里的遗腹子白文俊。
在这个偏远落后的农村,没有人能容忍一个未婚怀孕的大姑娘,更不可能让她稳稳当当把孩子生下来。
如果嫁给白牧风,即使将来事情败lou,看在这孩子是本家兄弟的份上,也不会亏待这孩子。大不了自己受些白眼罢了。
嫁给白牧风,孩子将来才有可能有书读,不饿饭,不做农民。
保护肚子里的文俊,是她此时唯一的念头,其他的,已经顾不得了。
大家七嘴八舌,出着没实质意义的点子,都是穷人,让谁拿钱出来帮助这个已经等于白送的家庭,都打心眼里不大乐意,甚至隐隐希望宦梦真的代姐姐嫁过去,一来自己就不用花钱了,二来这个家也就有救了。
宦梦伸手拉着奶奶和母亲的手,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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