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虽说地处江南,但因为北临波涛滚滚的长江,所以,到了北风呼啸的冬天,仍然非常寒冷并且,也像北方的中原一样萧杀灰暗,也像北方的中原一样大雪纷纷,也像北方的中原一样苍凉凄美
青霞静静地坐在窗前,静静地坐在南京的新家里,静静地坐在南京的冬天里,望着南京的安马台大街,看着鹅毛似的白雪,拥挤着从天而降;看着白雪皑皑的大地上,落雪越积越厚;看着行人匆忙的踏雪走过,并留下一串串整齐连续的脚印……
青霞静静地等待着,等着张钟端的到来
青霞之所静静地坐在窗前,静静地等待张钟端的到来,是因为几个月前,她在尉氏筑建好“乐善好施”的牌坊之后,刚回到开封,大河书社经理李锦公便神情激昂地找到她,交给她一封来自日本的信件
李锦公让青霞阅读的信,是日本张钟端寄给大河书社李锦公的,也是寄给同盟会河南支部的张钟端在信中说:因为想最近他要秘密回国但是,因为他的身份已在日本暴露,被清政府列入缉捕的革命党人名单,所以,让国内的同盟会河南支部想办法给安排一个能掩护真实身份的工作
李锦公看过信,考虑到青霞家的店铺,遍布全国各地,故来找青霞帮忙,让青霞在开封以外或河南以外的地方,给钟端安排一个能掩护真实身份的职位
“可以!”青霞当时拿着张钟端的信,望着李锦公,激动不已地说,“交给我吧!我来想办法!”
李锦公离开后青霞便陷入了莫明其妙的幸福之中张钟端要回来了,那个照亮自己心中黑暗地男人,要从日本回国了;那个把自己引向光明的男人很快就要来了,那个自从被政府取消官费留学、一直由自己提供生活费用的留日同乡,真地就要回来了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呀!看过信的青霞,得知张钟端将要秘密回国的青霞,将激动和喜悦,悄悄藏起第二天便起程来了南京
青霞那次来南京,不仅仅是因为生意上的需要,更重要的是,她想在南京,购置一处别院然后带着儿子和贴身家人,迁居南京生活
青霞之所以在迁居南京生活,有几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丈夫耀德在世地时候,已开始把生意的重心,向南方转移,并且,他一直也有在南京购置别院的念头,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便离世而去青霞在南京购置别院,也是为了了却丈夫在世时的夙愿
第二个原因是自丈夫离世之后刘氏族人三番五次地上门闹事寻畔撒野横行使青霞地身心倍受凌侮自到留日之后她尝到了没有刘氏族人欺凌地幸福和安宁生活所以她从日本一回国为了躲避刘氏族人她便开始把主力资金悄悄由开封向南京转移
第三原因是青霞自日本回国之后一直就有在南京购置别院地想法她原来准备待主力资金全部转移到南京之后再在南京购置别院带儿子和贴身家人迁居到那里地可现在张钟端将要秘密回国了他本来就是河南人他在日本留学占据地也是河南留学生地名额留学所需费用皆由河南财政供给;他地身份在日本暴露之后首先被列入了河南官府地揖捕名单只有把他安排在河南以外地地方他才更安全些可河南以外地地方青霞所掌管地生意重心主要在南京所以青霞准备把张钟端安排在南京再说了即使张钟端不回国她两年之内也会带着儿子和贴身家人迁居到南京来定居地而现在张钟端要秘密回国了她才果断而迅速地来完成这一切地因为这样可以方便张钟端回国后地暂时居住
所以青霞基于这些众多地原因才在得知张钟端将要秘密回国地第二天来南京购置宅院地这对于张钟端来说可以更安全些有了安全也更于他开展革命工作
本来丈夫刘耀德在世地时候因为生意地关系已经在南京购置了大量地固定资产可这些固定房屋全是与门店相通联地大都是门店在前边临街而座宅院在后面依店而落尽管很多宅院都有属于她这个大东家地房间也都有空闲地房间但是这些门店后院几乎都住有掌柜及掌柜家属和帐房及帐房家属还有一些忠实可靠地伙计但是张钟端却是政府揖捕地革命党如果安排他住在门店后面地宅院里人多嘴杂这每天进进出出地或许只是无意之中就会让张钟端暴露身份再说了儿子鼎元也到了读书地年龄住在店铺地后院里置身于喧哗热闹之中不利于他入静读书
青霞在南京经过几天地寻觅很快在南京地安马台街相中了一处宅院而这处宅院虽不及尉氏地师古堂壮观庞大但也颇具规模:院墙高大厚实院门楼壮观气势阔绰地大院内植有多种花卉除了正怒放地腊梅青霞还不知道它们都是什么名字楼房上下两层共计三十六间;楼房内有楼梯回廊每个房间都深阔不一;楼房外地下层雕有吉祥图案地木桩出厦一周;楼上青瓦高叠楼檐飞翘比外观上看给人地感觉是既大气又精致再经过青霞请地能工巧匠们地装修和布置内脏也富丽堂皇了在南京这样地宅院也只有上等地官绅豪贾才住得起地
青霞把南京地宅院安置妥当立即回到开封把南京地新宅地址留给李锦公让他写信告诉张钟端她在南京地新宅地址然后她急速而干练地安排好开封和尉氏地一切便带着儿子和贴身家人怀着迎接幸福地心情迁居到南京定居等待张钟端地突然到来
可现在,青霞已经从深秋等到了深冬,等到了大雪纷纷,等到了凄凉孤寂,等到腊月将至,而张钟端的身影仍然没有出现,仍然没有在青霞打开门窗迎新地一天时,微笑着敲响宅院的房门,没有如青霞所想的回到她面前
冬天,是孤冷的是寂寞的;而异乡的冬天,则更加孤冷,更加寂寞;而在异乡等待中地冬天,则孤冷寂寞到了极点青霞常常感到无际的迷惑和恐慌,感到无际的阴冷和无奈,感到无际的惆怅和担心钟端他出什么事了吗?难道说他取消了回国的计划?或者是在日本另有新地任务?如果有变故的话,李锦公应该写信或让开封的家人捎信告知呀……
天将晚,大雪纷飞的黄昏,没有风窗外地空地上,**的枝条凝固在刺骨的寒冷里;雪地上的行人变成灰暗的一团,像是在白色世界里移动的鬼影灰暗地天空纷飞的大雪,冰冷地气温黄昏的降临,让人生不出丝毫地希望让人看不到斩新明天,让人感觉不到这世界上还有温暖……
青霞孤零零地坐在冬天里,孤零零坐大黄昏里,孤零零坐在等待里,孤零零坐在冰冷的窗前,孤零零望着白色而遥过地大街尽头,每一个朝这边走动的灰暗身影,就让她地心里一阵心悸动可是,随着走动的身影突然消失,或者只是从她的家门经过的时候,她的心,便又跌入无际的寒冷里,跌入无际的黑暗里
青霞如雕塑一样,凝固在那里,凝固二楼的窗前,一动不动地凝固着,似乎连灵魂也凝固了一样而她的心,她的思维,却在无可奈何的凝固之中,孤独地思想着:离腊月只剩五天时间了一进入腊月,她便要带着儿子和家人返回开封,一是为了迎接每年一次的年底帐务汇总,二是为了回尉氏师古堂过新年
之所以要回尉氏师古堂过新年,是因为淑女早就开始唠叨了:到春节了,一定要回到尉氏师古堂过新年的,哪怕被刘氏族人打死骂死,也要回到师古堂过新年,因为刘铁和姑爷的灵魂都在那里,如果不回师古堂过新年的话,刘铁他们会孤独的,会寒冷的,会被阴间的亡灵嘲笑的……
这个淑女,平时大大咧咧的,没想到还有如此的细心,自己想不到的事情,她竟然也考虑到了难怪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呢!
“鼎元!不要向外跑!雪落到你身上,你就会立即变成个大妖怪的……”楼下传来淑女的惊叫声青霞知道,这是她在阻止儿子鼎元到外边去;青霞更知道,对鼎元的疼爱,她远远超过了自己,这不仅仅是自己因为生意上的忙碌,无暇照管儿子,更因为淑女她的膝下,也无有一男半女的缘故……
在这异乡他地冬天,在这寒冷的黄昏,在这等待的孤独中,一想到淑女,一听到淑女的声音,青霞的心里,便越发的难受悲伤起来:可怜的淑女呀!一个可怜的遗婴,被走江湖人所收养,在杂技班里吃百家饭长大当初大娘将她从杂技班里收留进府的时候,是言词切切地承诺她的养父,让她淑女跟随自己享受荣华富贵的可是,自从她跟随自己嫁到尉氏,却遭受了如此多的苦难和委屈不但膝下无子息,刘铁还早早地离她而去而刘铁的离世,和淑女所遭受的这些磨难,皆因为自己所起,皆因为刘氏族人所为如果她的养父知道淑女跟随自怀,遭受如此多的磨难时,心里该时如何的难受伤心呀正因为这些,所以,自日本回国之后,她每到一处,几乎都带上淑女,再也不敢把淑女一个留在师古堂了……
青霞在心里暗下决心,春节一定要回到尉氏师古堂就像淑女说的那样,哪怕刘氏族人如何的欺凌谩骂她们,也要回尉氏师古堂过新年,一定要让可怜的淑女如愿以偿再说了,为了防止刘氏族人,她青霞也会做好妥当安排的
可是如果在她们回开封的这段时间里,在回尉氏师古堂过春节期间,钟端却偏偏回来了呢!他踏着南京地陌生街道披着南京的严寒冰冷,带着巨大的希望和热情,敲响这坐宅院地房门,可这个宅院的主人,却偏偏不在……
钟端呀!一想起钟端,青霞的心里立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温暖于是,她慢慢地闭上眼,享受着那种温暖,享受着那种温暖带给她的欢悦和幸福,脸上也不由自主地绽露出了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和祈盼
青霞幸福地想着想着在几年前地那个无聊而寂寞的一天,钟端他们带着同盟会的纲领,带着进步的革命思想,走进了师古堂,走进她的世界,把她带到日本;青霞想着她与钟端和二哥,一起赴日本地一路上,他抱着儿子的负责模样,想着他在日本东京对自己的照顾想着他在同盟会河南支部上的那些漏*点演讲,想着他创办《河南》杂专以后的敬业想着他带自己去谒见孙中山先生,想着他送自己回国时所提出来的让自己回国创办女校想着女校创办好之后他从日本给女校派遣过来的教员们,想着远在日本的他因女校招不到生员而采取的多种措施和办法……
窗外地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灰暗的天空像块巨大地布幕一样罩了下来青霞仍然静静地坐在窗前,回味着遥远的快乐和幸福当又一次传来儿子在疯狂嘻戏声时,她也听到了楼下地淑女,在开怀地大笑;同时,她听到楼下的家人,在忙碌地招呼吃晚餐地声音紧接着,青霞便听到了儿子和淑女同时奔上楼的腾腾声
青霞立即站起,关上窗户,拉上米黄色地落地窗帘,将心中的盼望和等待藏在灵魂的最深处,收拾好心情,把一家之主的庄端和神态,重新收回到自己身上,并快步走到桌案前,将蜡烛点燃立时,昏黄的灯光,像网一样蓦然在房间里撒开,整个房里,便流淌跳跃着像金汤一样的光泽
青霞在儿子和淑女奔进自己房间的同时,已走到房门口,她一把捉住儿子的另一支小手,牢牢地牵在手里立时,儿子便在她和淑女之间,淘气地边跳跃边荡起了秋千,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唱:“小花孩,骑花马,花马不动花鞭打,一鞭打到岳父家,岳父温酒俺坐下,隔着竹帘看见她,樱桃口,白玉牙,大红头绳把辫扎回家对俺爹妈说,看个吉日娶了她过了三年或五载,给俺生个胖娃娃,她抱抱,我抱抱,俺的娃娃再笑笑,街坊邻居都夸赞,都夸俺家的娃娃好……”
鼎元唱的歌谣把青霞和淑女孩子哈哈大笑青霞便问:“你教的?”
“嗯”淑女点点头,脸上洋溢着一脸与这个季节格格不入的红润,满足地望着青霞说,“小姐,在师古堂的时候,老想着躲避可恶的刘氏族人,可现在,真的躲避了,反而是想师古堂了,做梦都想”
“我也想!”鼎远荡着秋千,停止歌唱说
“回去,天一睛就起程”青霞心里苦苦地说,“你不识字,而我又没有时间和心情,等钟端来了,让他教给鼎元一些书本上的知识”
“那个从日本回来的张钟端,他如果偏偏赶到我们回去的时候,来了怎么办?我认为呀,干脆把鼎元丢在这里吧!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等张钟端……”淑女逗鼎元说
“不!”鼎元立即停止了荡秋千,挣脱青霞和淑女的手,扑到青霞怀里,满脸的可怜样,并带着哭腔说,“我不一个人在这里……”
青霞和淑女,便在鼎元的可怜之中,哈哈大笑
就在二人开怀大笑地下楼时,秋红惊慌地从外边跑进来,惊惶失措地大叫起来:“太太,外边来了一个陌生男人,我不让他进来,他非说认识您,硬撞进来……”
秋红的话音没落,一位银装素裹的高大身影,已铿锵有力地走了进来他镇定地望着正下楼的淑女和青霞,便立即转身退后几步,站在廊檐下,“扑扑啪啪”的一阵拍打,并干练利索地抖擞着身上的积雪,然后,又镇静自若地走进来,环顾了一下庞阔而豪华的大厅,径直走向衣架旁屋里的所人都惊呆了,因为陌生来人的镇静和自信,即使这座宅院里的男主人,也不过如此
“鸣飞!”尽管青霞已从对方的身影和走路姿势上,看出了撞进来的陌生人便是张钟端,可是,她仍然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他没有在她坐在窗前等待他的时候,突然出现,他没有在她正热切盼望他的时候,突然走进这座宅院而是在她刚刚放松懈了盼望和等待的一瞬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来人在所有人的惊诧之中,脱下披风,挂在衣架上,然后,他满脸微笑地望着僵硬在那里的青霞说:“刘夫人!”
“鸣飞!”青霞听到了他熟悉、沉稳而自信的称呼自己,才如梦初醒地大叫,迎上去,“真的是你吗!”
<!--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