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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是褚英指挥,回去时却是林文卿做主,因为姜毓重伤待治,褚英昏睡不醒,她只得好人做到家,分别指挥人手把两人一个送回周府,一个送到南熏殿。
南熏殿是齐武帝退位后隐居之所,一切建制比照齐王居所。虽然武帝去世后,齐王令人将其中违制的饰品与物品搬离,却始终无法真正改变南熏殿那宏大的规模与气度。
姜毓五岁之前便在这儿长大,十六岁后,又按照先帝遗嘱重回南熏殿居住。由此可见武帝离世时虽未能明令齐王册立姜毓为太子,但是他心底却是期望姜毓能真正成为继承大齐皇位之人,所以才会留下如此的遗诏,让姜毓以皇子身之身寝九龙之殿。
林文卿护送姜毓回到南熏殿,却在殿前见到了一个意料外的人——卜回。南熏殿的常侍冀骆其时陪在卜回身侧,向林文卿并姜毓解释道,卜回是受了贤妃娘娘的命令来的。
于是乎,卜回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对姜毓的全身检查和伤口包扎工作。趁着姜毓接受卜回诊治的空隙,林文卿走出了内殿。她看着眼前的九尺之堂,忍不住感慨:一个并非太子的皇子,经年累月居住在这样的地方,就算没有野心也会滋生出野心吧。难怪,总看到有人为姜毓这个皇子感到忧心忡忡。
“林公子。”一个呼唤声将她叫醒。林文卿一转头,见是冀骆。
冀骆常侍五十多岁的样子,据说从前是伺候先帝的。他的声音有点小尖,仿佛是掐着喉咙在说话。
“冀常侍。”林文卿退了半步,恭敬地问候。
“多谢林公子这几日对我家殿下的照顾。”冀骆说话的语气很温厚。
“不谢。”林文卿摇了摇头,说道,“他也是为了护卫我才受伤的。”
“林公子若累了,不妨先到偏殿休息吧。”冀骆提议道。
林文卿正欲拒绝出宫,却见得不远处来了一身着明黄色衣衫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后紧跟着曾有一面之缘的太子姜康。冀骆见她直愣愣地盯着一处,便转过头来,一看来人,他便立刻迎了上去。
“老奴参见陛下。”
“平身!平身!”齐王的脸上忍不住狂喜,“毓儿真的回来了?”
“千真万确。”冀骆老脸上的褶皱因为笑容而更加明显,“太医正在诊治,陛下快进去。”
“好。好。”齐王不住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林文卿甚至来不及向初次见面的齐王陛下行个礼,就当空气忽略了过去。当看着太子康满怀歉意地冲自己微笑,她只得耸了耸肩,对齐王的爱子心切表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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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毓此刻正趴在床上,背部的大片灼伤触目惊心。卜回正在一旁将一团黑色药膏在他背上涂开。冰冷的触感与刺疼让姜毓的额际不停地冒着冷汗,以至于他并没有注意到齐王的出现,直到姜弘接过宫女手中的巾帕,为他拭汗。
“父,父王。”姜毓大吃一惊,身子一动,就想起来请安。
卜回忙压住他的腰部,提醒道:“殿下,当心药膏”
“躺着,躺着。管自己躺着。”齐王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忍不住高声道。
“请恕儿臣不孝,未能亲迎。”齐王虽如此说了,但姜毓仍然礼数周到,口中不住请罪。
听着儿子疏远而知礼的回复,齐王忍不住鼻子一酸,他坐到床边,握住姜毓的手,说道:“毓儿,这次苦了你了。”
为姜毓包扎的卜回忍不住皱眉,因为从齐王入殿开始,姜毓整个身体都开始紧绷,简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来自父亲的关怀。
“儿臣没事。不是平安归来了吗?”姜毓咧嘴笑了笑,说道。
“那个行刺之人,甚是可恶。”齐王咬牙道,“待你伤好之后,且放手去查。一旦查到那个胆敢对皇子动刀枪之人,朕立刻诛他九族!”
“……我这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等伤好了,人也跑了,到时再查反而扰民,有损皇家声誉。今后我自己注意点,别再给歹人机会便是了。”姜毓哑然一笑,回绝了齐王的提议。
齐王没料到姜毓竟不欲追究此事,整个人也是一愣。他看着姜毓淡漠的笑容,心中五味杂陈,只稍稍一犹豫,他立刻说道:“说的对。时不我待。朕这就下令让暗行御史接手此事,一定要查出个究竟来。”齐国刑部下设暗行署,专司查案事宜,人称暗行御史。
这下,姜毓终于无法掩饰心中的惊讶,他忍不住多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当看到齐王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惜,姜毓简直怀疑自己是高烧过度而眼花了。
“这次的事,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齐王用力握了握姜毓的手,如此保证,“从前,朕让你受委屈了。但你也是朕的血脉,生死大事,朕决不会再委屈你。”
姜毓听到如此保证,眼眶一红,他忙将头埋在枕上,闷声道:“多谢父王。”
原本跟在林文卿身后入殿的姜康听到这番对话,黯然出了内殿,到外边的走廊上吹冷风。一出来,他便看到林文卿正闲极无聊地在扯殿外大柳树垂下的绿叶。林文卿看到姜康出来也很是诧异,不过仍然按照规矩给他行了个礼。
“免礼。”姜康微笑着点了点头,他顺着林文卿的手,望向那棵柳树,忽然问道,“文靖,你会爬树吗?”
“会啊。”林文卿不知所以地回答道。
“真好。”姜康羡慕道,“我不会。我从小就被太医断定有心疾。父王怕我出事,从小就看得严,莫说像一般男孩那样上窜下跳,我甚至不能放肆笑,不能放肆哭。稍懂事要学会谨记‘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的十二少戒律。”
“呃,其实病都是可以治的啦。我儿时的身体也不好,还不是治好了,现在活蹦乱跳的。”也许因为姜康的神色太过落寞,让林文卿竟忍不住想安慰他。
姜康微笑着看了她一眼,脸上明显闪过“你真是个好人”这样的讯息,他说道:“放心,我早想开了。其实我偷偷审问过太医,他说以我的身子能活过二十已是奇迹。所以,我现在的每天,都是捡来的。在捡来的日子里生活的人,应该要更加坦然吧,因为死生大事对我来说,已经很平常了。”
“可是有时候,我还是会羡慕啊。羡慕有着健康的身体,不会被死神掐住脖子呼吸的人。”姜康仰起头,脸上映着柳树斑驳的影子,说道,“为什么,他拥有了人世间最大的幸福,却总是想抢走我唯一的拥有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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