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英,他称周贤妃为姨娘。周家对外说他是远亲来投,然而却连姜毓也说不清褚英到底是哪一位远亲之子。
画姨是周贤妃一母同胞的姐妹。
褚英那日听完方氏那两人的对话,脸色忽然变了……
过往的那一幕幕从脑海中不断闪现,林文卿试图从这浮光掠影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姐,小姐。”林砚几度呼唤终于把林文卿从恍惚中唤了回来。林砚手上捧着长长的白条,询问道:“小姐,你说今日要去周尚书府。”
林文卿如梦初醒,她忙起身,褪去外衫,再将长发撩起,用双手捧着,手臂自然抬升,让林砚可以没有任何阻碍地在她的胸口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白布。
完成每天出门前的必修课后,林文卿就在林砚的目送下,带着小杨离开了勤读小筑,前往功臣巷。
当年齐武帝封赏追随自己打天下的那批老臣子时,将他们的宅第集中到了虞城西侧,并将其宅第横向一字排开。齐国初年,每到早朝时分,便可以看到那一小巷里车水马龙,各家赶着上朝的老爷们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聚在这长长的巷子里热闹地互相寒暄着。因此上,民间便把这条宽度为朱雀大街一半的巷子称为功臣巷。开府功臣巷也一直是齐国朝中富贵至极的标记。
马车停摆,林文卿从车上走下,她扫了一眼已有些秋意的道路,但见得七米开外的一座府邸门口正有许多人进进出出。那里原是前任兵部陈尚书的宅子,前几日在朝堂上被杖责致死的言官陈寥正是陈尚书的幼子。痛失幼子后,陈尚书便带着家人告老还乡,此处也就人去楼空了。齐王便下令将这府邸重新整理过后,当作姜毓的府邸。只不过,新府邸的整理尚需时间,而搬离南熏殿一事却是等不得,因此姜毓便先搬到了周家的偏院暂住着。
林文卿自昨日得了褚英的报信,便决定第一时间来探望姜毓,安慰一下他那可以预见的低气压心情。
看到姜毓的时候,他正在周府后院的练武场上与一个侍卫过招,出手既狠且准,一来一往,令人眼花缭乱。林文卿便从旁取过一根棍子,瞅准机会往场上一砸,恰到好处地阻断了那二人的对掐。
“……文靖”姜毓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
林文卿走到校场内,俯视着姜毓,笑容满面地提议道:“我说,我们去池上楼看风景怎么样?”
……
池上楼,飞凤台,风景依旧。上次在此相聚是周永的生日过后的某一天,林文卿和姜毓在苏绾那儿偶遇后。这一次,桌上摆着三坛葡萄酒,只是人少了一个。褚英一大早不知去了何处,她遍寻了府上也没找到他,只得拉了姜毓先出来。
林文卿一边斟酒,一边说道:“这是我让人回家去运过来的葡萄酒,尝尝吧。绝对不比你去周尚书那儿偷的差。”
暗红色的酒液,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姜毓毫不客气地拿过酒杯,豪饮之。
抽刀断水水更流,酒入愁肠愁更愁。
林文卿看他红着眼睛,不断灌酒的样子,便知道早已准备好的劝词,苍白无力。于是便舍命陪君子,陪着姜毓也是一杯又一杯。
三个酒缸全部见底后,林文卿已是满面通红,只不过她一直有克制,神智还勉强清醒。而姜毓双眼迷离,显然已是醉了。
“姜毓,姜毓。你起来下。”林文卿走过去,想把姜毓拖起来,“池上楼不过夜的,我们该回家了。”
“家?哪里还有家呢。”姜毓痴痴地笑了,他高举起酒杯,朝着虚无缥缈处敬酒,似癫似狂道,“林文靖,你信命吗?我原是不信的。可现在不得不信了。”他将酒杯一饮而尽。
“从前,灵隐寺的一个法师劝过我,他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我不信,所以老天现在让我尝这求不得之苦。”
“可我真不懂。为什么,我这么努力,他们却还看不到我。父王的眼中永远只有太子,太子,太子。母妃宁可把笑容给褚英,也不肯多看我一眼。”
“我知道她恨我。因为我是皇爷爷逼着她生的。可是如果我能选,我宁可不曾来到这个世上,不做他们的儿子。”
“如果我能选……”
林文卿见他的酒杯咣当一声,从手中掉落到地上,知道他已睡过去了。她走上前,伸手抚了抚他下巴上的胡渣子,并试图以手指化开他眉宇间的悲伤。
“好好睡吧。在梦里开心一点。”林文卿轻声说道。她知道,父母成了这个人心头上的一道疤,亦是他永恒的结。求不得,便只有绝望才能带来安宁。姜毓是个强者,绝望固然令旁观者觉得悲伤,但是却能让他自己更坚强吧,哪怕这种坚强只是外强中干,对于这个倔强的人来说,仍然会比较好吧。
……
天近黄昏,姜毓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而池上楼却即将打烊,考虑到虞城城门也即将关闭,林文卿便唤了小杨过来,把姜毓从飞凤台扛了出去。
当马车行到城门口时,城门竟然意外地关闭了。城门外更是已有两人在那逡巡,那人看到林文卿,欢快地唤了一声“文靖”,便催着马儿奔过来。
林文卿抬头一看,见赵灵儿一身大红色窄袖罗裙,手扬皮鞭,正驱马而来。
“赵姑娘。”林文卿打了个招呼道。
赵灵儿皱了皱秀气的鼻子,夸张地摆手扇风,说道:“好浓的酒气,哪儿来的醉鬼?”
林文卿笑了笑,说道:“朋友聚会,一时贪杯喝多了。赵姑娘这是城门怎么提早关了?”
“叫我灵儿就可以了。”赵灵儿挥了挥手,说道,“别提了。守城的说,宫里临时传的令,大约是为太子祈福的那些神神鬼鬼的法师道士们提的建议。我刚不过晚了片刻,这会儿在外喊了都快一炷香的时间了,那守城的也不敢开门。我看今晚是别想进城了。”
“那可怎么行。我这朋友家在城中啊。”林文卿一听也急了。
赵灵儿的性格本来就是自来熟,她拍了拍姜毓的肩,说道:“我刚也急了。不过看到你就好了。我记得你的勤读小筑,就在大齐湖吧。今晚,就去你那过一宿吧。”
“你……你还真敢啊。不怕我对你动什么心思吗?”林文卿看了看赵灵儿,不由翻了个白眼。
“等你打得过冰魄再说吧。”赵灵儿吐了吐舌头,说道,“不是我吹,要论单打独斗,这世上能在短时间内拼过她的人可不多。好了好了。我骑了一天的马,都快累死了。快让我上车坐会儿。”说罢,她两脚一身,一个燕子翻身从马儿跃下,摸上了林文卿的马车。
“咦,这不是毓皇子吗?原来你的醉鬼朋友就是他啊。”赵灵儿一上车就看到蜷缩在一旁的姜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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