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河县的县大老爷(一)重修
作者:邹邹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075

待得齐粟娘把全知事、许知事及几位乡坤的回礼都备好,遣人送了过去,心中大事一定,已是年近正月,赶着准备过年。

大年三十晚上,还是半夜,陈演就被齐粟娘唤醒,打着冷战洗漱后,吃了素饭素汤。齐粟娘用刨花水把他的辫子梳得又黑又直,给他换上正七品通绣四爪五蟒石青吉服,戴上素金顶熏貂吉冠。

陈演拉开房门,寒风卷着小雪花扑面来而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连忙回头道:“粟娘,你不要出房,外头冷得很。呆会听到鞭炮声,你再出门看春祭。”

齐粟娘看着外头黑沉沉的天色,笑着举起烛台,走到门边,“我还没见过妈祖奶奶的春祭呢,陈大哥,今日祭后就动土修闸?现下是过大年,还在下雪……”

陈演笑着点头,“漕上牵船过闸,隔几日便有人死伤,好不容易有个法子缓一缓了,别说是下雪,便是下刀子,漕帮和漕司上的人都得赶着办这事。”说罢,匆匆出门,骑马向县衙而去。

齐粟娘坐在内室里烤火,过得半个时辰,便听得七声半县台锣大响,鞭炮声大作,齐粟娘走到草堂门前,看到黑压压一行人从县城方向而来。

黑压压的浓云挡住了拂晓的光芒,天色暗沉沉的。前头“肃静、回避”虎头风火牌开道,中间清道旗、金锣、卫牌、大扇罗列。蓝绢重檐官伞下,陈演迈着官步,身后两队近百人的官员、士绅、举子秀才跟随。其后大红抬箱里是官府为天妃娘娘妈祖送上的“猪、鱼、鸡”三牲披红祭品。

祭品后,是连震云和李四勤为头的漕帮。虽是正月,漕帮帮众个个却是单衣薄褂,腰扎红巾,面色肃然。他们身后是漕帮供奉给妈祖娘娘的披红三头宴席面,上头八碗十六盘,菜名皆以黄纸贴上,极是丰盛。

从县城到高岗的路上,已是挤满了清河县民,鞭炮一路放了过去,河漕上的船只灯火通明,多有上岸随喜者。人山人海向高岗上而去,在新年第一天祈求妈祖娘娘保佑,

天妃宫前闹足了一天,陈演便在御坝前烧香开工,按连震云献上的图纸改造闸口坝上工程。不仅漕帮帮众欢呼雀跃,清河县民亦是欢喜不已。

待得诸事齐备,陈演一身疲累地回到了家里,倒头就睡,齐粟娘则忙着打理年货送到德州李府。此后直到正月初五,皆是封印。为免着那些年节孝敬,用红纸封门,大书“回避”,只在后堂里与齐粟娘厮混取乐。

齐粟娘伏在枕上。朦胧睁开双眼。见得红绢帐外日光大亮。已是近午。她眯了眯眼。只觉身上酸软。微微呻吟一声。想转个身再睡。压覆在她背上地陈演尤是酣睡未醒。让她无法动弹。

两人散开地长发缠绕着掩住了她**地肩头。落满了莲子百合枕。陈演缓慢悠长地呼吸一下一下抚在她地侧脸。带来微微地痒音。

齐粟娘挣扎着轻轻动了动。床边凌乱地鹅黄抹胸、白罗衣、青色长衫等物。哗然一声。从床上滑下。落到了帐外。乱摊了一地。

陈演只觉一阵悉索轻响。身下地娇软女体隐隐约约地移动着。他挣扎着想睁开眼。又觉两人**暖和地肌肤摩擦着。分外让人渴睡。陈演地大手沿着香软地手臂滑动。包住微带茧子地小手。又将身子向下压了压。让那香软女体再也动弹不了。闭眼喃喃道:“粟娘。今儿不早衙呢。”

齐粟娘被身上沉重地躯体压得喘不过气来。勉强出声道:“你好重。换个样子睡。”边说边用后脑大力顶了顶陈演地额头。

陈演只觉齐粟娘在身下折腾不休。终是半醒过来。松开她地手。随意抚开她肩头地长发。咬住她后颈。含糊笑道:“你动什么?让我再睡一会。睡足了我们再……”说话间。翻开身子。便又睡过去了。

齐粟娘的呼吸终于顺畅起来,她微感口渴,从床脚捞起沉香色翻毛袄子披上,替陈演盖好被子,轻手轻脚起了身。她放下绢帐,揭开朱红双喜云锦,来到外间喝水,忽听得后门上一阵猛力砸门之声响起,一个粗豪的声音叫道:“陈大人,齐――齐夫人,开门,开门,坝上出事了!”

齐粟娘猛然一惊,双目大睁,听出是李四勤的声音。接着王捕头的声音惶急响起,尤带着一丝困顿,“李二当家,你轻点儿!莫惊着了大人和夫人!”

齐粟娘心里隐隐知晓是何事,一颗心卟卟乱跳。她回头看了沉睡中的陈演一眼,匆忙穿好袄子,系上袄裙,从妆台上取了根簪子胡乱绾了头发,从柜中取出围帽,轻手轻脚走出内室。她转身把房门关严,把围帽放在窗台上,捉过窗台上一把雪抹了把脸,奔到后院开了门。

李四勤一脸焦急,见得齐粟娘开门,急道:“大人呢?俺大哥说,那工程和机关有问题,叫俺请大人去看看。”

齐粟娘看了王捕头一眼,他也是衣裳零乱的样子,多半是从热被窝里被拖起,“夫人,漕帮连日赶工,好像遇上难处,要请个懂算学的人商量商量,所以才过来请大人过去。”

齐粟娘压住越跳越急的心,状作沉吟,“大人还在休息,妾身过去看看。”

李四勤一瞪眼,似是不愿,突又想什么,“你去也行,俺听人说你也懂,俺大哥说只要请一个到就好。”

王捕头不敢多说,齐粟娘微微一笑,心下欢喜无比,她不顾俗礼私会连震云,实是行险。一则因着陈演虽是好,但她一个只懂家事和算学的妇人,竟然知晓这些工程技艺,如何能和陈演说得清?徒让他疑心,还是隐瞒为上。二则也是不想官身的陈演涉及这些违律之事。但她到底未能深知连震云此人性情,这般私下授受,难脱嫌疑,如是不小心传了出来,让陈演知晓,可不是小事。“七出”里可是明明白白写着的!现下连震云果真小心守信,李四勤虽是来请她,却分明不知内情,不由得她不松了口气,暗笑自个儿小心太过,设下那样的线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在连震云也看不出她的算计。

齐粟娘知晓连震云此番叫李四勤来请,明是请陈演,实是请她。怕是工程行到半路,图纸看不明白,至于这算学,虽是与工程关系不大,倒是个好借口,若是没有算学底子,工程上的事也是难以明白。

齐粟娘想到此处,一颗心跳得如擂鼓一般,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右厢房房门,一咬牙,到窗台边取了围帽戴上,终是出门而去。

通向闸口的路上积着厚厚一层雪,风呼呼地刮着。家家户户门户关闭,市集空无一人。抬轿的衙役也在家过年。

齐粟娘沿河一路急走,草堂小院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水气混着泥沙声,涌入她的鼻腔,喧嚣声远远地传了过来,虽没有起重机的轰鸣,水泥搅拦机巨响,但水坝工地上人们的呼号奋力之声却是那般的相似。雪花儿飘了下来,齐粟娘的心却滚烫得要爆烈开来,这一切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与气息围绕着齐粟娘,她仿佛奔跑在那一世五通四平的工地上,准备着好她的工程监理。看到闸门的那一瞬间,一个念头从齐粟娘脑中一闪而过,她画出工程图纸,冒着那样的风险瞒着陈演给了漕帮坛主,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会有今日?她是为了陈演,还是为了她自己……

这个念头转眼便被齐粟娘抛开了,兴奋感已经将她淹没,她可以去工地上看看了,除了种田、做家事、侍候夫君,孝敬长辈妯娌,应酬官家女眷,做一个这世里的贤德妇人,她终于也能重新碰触到往日的自己,重温那一场再去也不回的旧梦……

连震云站在坝上,远远看着那妇人戴着长纱围帽,把上半身挡得一丝儿不露,提着沉香色袄裙,飞快地奔了过来,围帽顶上露出了用如意金钗绞得紧紧的发髻。

他控住脚步,停在了坝边,没有急急迎上,等着她过来。

寒风从漕河上刮过,河面半结了层薄冰,连河边上的泥土路都结了些冰碴,又硬又滑,越发肃寒。齐粟娘满身满心都热烘烘的,全然觉不到这刺骨的冷意和脚下道路的危险。她奔到连震云面前,已是满身薄汗。

齐粟娘一手撑着腰,喘着气,长长的面纱垂到腰间,问道:“大当家,出什么事了?”连震云微施一礼,方要说话,李四勤赶了过来,黑脸沉得像锅底,瞪着那妇人怒声道:“不知道冰地上跌跤会摔断骨头么?又没出人命,你急什么?!”

连震云微微皱眉,却见那妇人侧过头,围纱缝隙中长长的睫毛忽闪两下,似是冲他微微一笑,“你方才比我还急。”说罢,转过头,双目透过两分的围纱缝隙直直地看着他,催问道:“大当家,现在怎么样了,还请说给妾身听听。”

连震云来不及琢磨这妇人不同的自称,从袖中取出图样,指着一处道:“从这里开始,看着明白,部件都做出来了,却不知如何拼接,相连的砖墙堆砌时极不稳当。”

那妇人低下头,侧着身子,连震云感觉她轻柔的呼吸透过面帐落在了他的手掌上,他不知不觉开口,细细解说,待到说完,妇人抬头一笑,“干活的人呢?妾身去坝上说,他们做就是。”说话间眼神闪闪发亮,便是被围纱挡住也能察觉出她兴奋之意,似是迫不及待要去工程工地上瞧瞧。

连震云听得那妇人这般放肆,心中莫名,定定看了那妇人一眼,待要说话,便见得王捕头喘着大气到了,继续道:“夫……夫人,不可如此。坝上皆是粗鲁男子……”

齐粟娘重操旧业的满腔兴奋被人泼了一头凉水,大不耐烦,暗道打赤膊粗鲁男子我都见过几千,却未出口,正要说话,李四勤亦犹豫道:“如今不是上回那般险急,县台大人也未涉入其中,你……”

齐粟娘微微一笑,“戴着围帽,也无人识得是我……”她五年来不畏辛苦,在高邮务农,在清河操持家务,虽是性情所在、情势所逼,却也得了一份贤德的名声。有了这份名声,她每日清晨能自由走出内宅去买把青菜,逛逛市集,和人自自在在说上一会话,也无人说她闲话。便是许老太太那样的旧家大族出身,心中觉着她不妥当,也终不能说她一个“不贤”。

当初陈娘子所教,不过叫她在平常事务上守好规矩,得个名声,若是遇上心中认定必行之事,或是不得不行之事,却大可把规矩放在一边,暗中行事,善加掩饰便可。只要不在大事上被人拿着实证,便是有些不稳,这名声也能保着她安然过关。

“大当家!不好了!”忽地,坝上传来惊慌的呼叫声,打断了齐粟娘的话。

连震云一皱眉,看了齐粟娘一眼,挥手将那满脸是汗的漕上水手挡在坝上远处,“白老五,出什么事了?”

“大当家!那砖墙不知怎的坍塌下来了!”

齐粟娘心中一紧,面色一变,“可伤了人没有?”

白老五不知她是何人,正犹豫间,连震云问道:“可伤人了没有?”

“回大当家的话,未曾伤人。”

齐粟娘松了口气,却不敢放心,知晓这工程无人主持必是还要出事,连震云虽有图纸,仅知其然而不知知其所以然,免不了要出事,一着不慎,便要伤了人命!

她正要开口,连震云一边低头看图,一边慢慢道:“草民让他们回避,再请夫人下去,看明白了再说。”

王捕头看了连震云一眼,“夫人,要不要先问大人一声?”

连震云听得那妇人笑道:“大人还在睡呢,这事儿容易,我看看就好。”心中突地松了一口长气,隐隐约约有了些欢喜。

待得连震云将所有的水手从坝上呼出回避,齐粟娘跟在他身后上了御坝,见得黄土石坝上,正中一条又宽又深的痕迹,知晓是牵船过坝时留下的。她走到闸上,拿着图样,对着闸门和大坝,慢慢说了半个时辰,饶是连震云生性聪达,也听得吃力,不免反问了不少不解之处。

齐粟娘一一解答,半点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反是连震云越认真,她越欢喜,只是到得关键处却解说不清,一则因连震云未习过算学,力学,二则却是因为齐粟娘寻不着合用的字句解说。

齐粟娘咬唇思量,半晌方抬头道:“大当家,大架子你早就明白了,先做这些吧。等做到了不明处,妾身再来坝上解说,就能明白了。”连震云仍是低头看着图样,“夫人,若再来坝上,县台大人那边或是不便。”

齐粟娘叹了口气,“这事妾身若是不来,一时不慎,怕会出大事……”想了想,看向连震云,“身为妇人精于这些旁门左道,于名声有碍。妾身看大当家在这些大事上也不是个死讲规矩的人。劳烦大当家,就说这事儿缺个懂算学的,让拙夫派一人相助,其余妾身自去设法。”

连震云听她如此说话,方知这妇人单寻了他做这笔卖买非是无因,原来是那雨夜中,事急从权,隔衣结绳留下的涟猗。他早猜知这图出自这妇人之手,见她这般看重名声,已是冷然的心越发热不起了……

齐粟娘走在无人的河沿上,一路回了小院。

已是午后,院子里静悄悄没有一点动气,陈演应还在熟睡。齐粟娘捅开了灶门的火,把一笼早做好的切糕放火上蒸着。她洗了个澡,将一身冷汗洗去,空穿着沉香色翻毛袄儿和袄裙,抓紧领口,提了一青瓷壶热茶蹑手蹑脚回了内室。

方一打开门,她便觉一股残荷香暖之气扑面而来,全身一抖,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把心腔里的寒气全喷了出去,从心到身全暖了起来。齐粟娘精神一振,连忙关上门,听了听,床上没有一点动静,陈演果然在睡着。

她放下茶壶,将红绢帐轻轻揭开,便被一只手一把拖到了床上,陈演抱着她笑道:“去哪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怎的受了寒?”说话间,将齐粟娘紧紧抱在怀中,压紧了被子,“冷么?”

齐粟娘一惊,窝在陈演怀中,却慢慢安下心来,“现下一点也不冷了,陈大哥……”陈演笑了起来,低头在她有些湿润的耳边嗅了嗅,“沐浴了?”说话间,解了她衣扣,“什么事儿这般急,让你忙忙赶去?”双手伸入她衣下爱抚,却摸到了一片光裸的滑腻肌肤。

陈演喉咙里闷闷一哼,褪去了她的上下衣,扔出了帐外,齐粟娘搂紧了陈演,一边呻吟,一边断续道:“方才……方才坝上那工程停在半路上,他们想请你去看看……”说话间,陈演已是入了港,两人抵死缠绵,喘气呻吟,便也顾不上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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