梗枝是二月十五的生产?稳婆老老们都请来府里了?一边给陈演盛饭,一边让半叶起了身,笑道:“回去谢谢你们姨奶奶送来的龙须面,她忙成这样,还记得今儿二月二龙抬头。”
“回夫人的话,老老们都说是二月十五,姨奶奶已经请三位老老二月十日就住到府里去。姨奶奶说,二月十二的花朝是没心思办了,待得梗枝姐姐平安生产,坐了月子,三月里一定要坐画舫去游虹桥,到时下贴子给夫人呢。”
陈演微微而笑,接过白米饭,“你今儿早上不也备了龙须面?还没送过去?”
齐粟娘笑道:“我做的给你吃了,理儿做的比我好,我正让她下呢,一会出锅了,就让半叶带回去。”
陈演慢慢吃着饭,见得比儿带着半叶退了出去,忽地道:“粟娘,这几日,没什么……没什么面生男子和你搭话吧?”
齐粟娘正在挟的手一顿,满面狐疑看着陈演,“陈大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陈演连忙放下碗筷,抱住粟娘,柔声道:“你想哪儿去了?这事儿我还不信你么?我只是担心你,扬州的浮油浪子和闲汉太多,开春了就如苍蝇一样满大街的飞。
附郭的江都知县直向我诉苦,近几日调戏良家妇人的告诉每日都有,犯事的又都是些有家资的富家子弟或是赖皮混混。平日里出门多带几个衙役护轿吧,我的粟娘可是一等一地美人儿……”
齐粟娘顿时笑了出来,“是扬州知府,我在扬州城地界上你还要担心?”依在陈演怀里道:“你想差几个就差几个,我反正只去莲香那儿,他家就在西门外地新城里。不算近,也不算太远,不会出事的。”微一犹豫,“要不,我不去——”
陈搂着她,“我知晓你怕丢了我的脸面,你不会那些诗词文社的应酬,平日里无处可去,莲香明白你性情,不会拿这些来烦人你。只管放心和莲香好,周师爷说——”顿了顿,笑了起来,“若是遇上想搭话的生人,别理他,赶紧走开,回来和我说,我去教训他。”
齐粟咯咯直笑。“陈大哥。你官当大了。脾气也见长了。”抱住他地腰。“陈大哥。开春了。你什么时候挪出空儿。陪我去游湖?我一直想自己撑船玩一玩。连大当家规矩太多。我不敢拉着莲香玩他们家地画舫。”
陈演哈哈大笑。吻了吻他地面颊。“。三月里我一定陪你出去撑船。我在高邮时也会划竹筏子。咱们换了衣裳出去。不叫人看出身份。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转眼到了二月十五。齐粟娘一大早便起了床。便要去连府。陈演站在妆台边凝视齐粟娘。见她梳好头起了身。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别进去。在外头呆着。见红总有些忌讳。”顿了顿。轻轻道:“你放心。有我在一日。便替你打算一日。”齐粟娘满腹心事。也没听进耳去。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到了连府。和莲香、蕊儿、桂姐儿一起坐在梗枝院子里等着。梗枝却一直没甚么动静。
到得晌午。连震云和李四勤也赶了回来。大伙儿正用饭。梗枝忽地便觉出一阵腰酸。肚子微微疼痛。不一会儿渐渐大痛了起来。
蕊儿见得梗枝一头大汗。急忙问道:“可是痛了?”梗枝咬着牙点了点头。满屋子地人全乱了起来。
莲香急起招呼上下奴婢,把梗枝扶进睡房内,使人把留在府里的三个老老请进来,又命人到梗枝娘家去报信,接她地三个嫂嫂。内里便煨参汤、煮细米粥,染红蛋。丫头们叠草纸,调草糖。
不一会儿梗枝越发疼了起来,三个老老进来,给连震云磕头问了安,先诊了喜脉,又问了时辰,便笑道:“还早呢。”便要了一桶热水,把高脚产盆拖出,放上一块红漆板子,倒了半盆热水,“连大爷暂避一会,老身替小夫人试试水。”老老笑道。
连震云点点头,退了出去。
齐粟娘不知道试水是什么意思,只看着几个老老在议论,有的说是时候上盆了,有的说还要等一会。床上的梗枝起先还忍住,后来呻吟声越来越大,听得齐粟娘心惊肉跳。
梗枝疼得一阵紧似一阵,老老们将她抬起,坐到高脚产盆上,齐粟娘方知是坐在盆上生产,故而叫“临盆”。梗枝不断叫疼,几乎晕了过去,却半晌生不下来,老老们便说有些不好。
莲香、蕊儿吓得不行,一叠声传到外头,请连震云去神柜上烧香,又要媳妇婆子请催生符、烧樟木。外头厅上动静极大,连震云特特使人开了祠堂,亲自上香求祖宗保佑,催生符、樟木转眼间就送来了无数。产房里三个老老七手八脚,开抽屉、开柜子、开箱子,嘴里喊着:“黄毛丫头,黑毛小使,快快抱一个给我。”
齐粟娘听着梗枝地惨叫声,额头冒汗,脚上发软,扶墙走了出去,外厅门边墙上勉强撑住,一个劲用手帕擦着汗,倒是桂姐儿安安静静站在一边,不动声色。
眼见得入夜,催生符挂在了门楣上,樟木也将燃尽,三个老老一声喊,“递参汤、送舍生羹,房里的不许动!”便听呱呱婴儿啼哭,“生了个小少爷!”梗枝终于停止惨叫,晕睡了过去。
齐粟娘见得平安生产,母子皆安,长出了一口气,全身虚脱了一般,只觉比自己生还要惊心。另一旁地桂姐儿一声不吭,抢在媳妇丫头们之前,走到外头正厅里,“爷,恭喜爷喜得贵子,连家香火得传。”
坐在外厅的连震云从榻上跳了起来,“大河,赶紧去天宁寺里请僧来为念定心经!大船,去操办,抬梗枝做偏房姨奶!”
齐粟娘虽不知连震云在内眷亲信面前是如何,但她自识得连震云,不论是在众人之前,还是两人独处时,所见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皆是极有分寸,从未见过他这般浮燥模样。她怔怔看着连震云一阵风从她面前走过,急步走进内院,从迎出来道喜讨赏的老老们手上接过儿子,高高举起的样子,慢慢走了出去。
陈演是陈娘子唯一的儿子,陈家的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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