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当空,如银盘水洗。
天地间一片静谧,空气里隐隐浮动着未散的烟火气息,满地的红纸碎屑被夜风吹动,飞散,旋落,惹得满地碎红殷殷。朦胧中看来,尽是一番别样妖娆。
两个身穿红衣的小丫头站在门口,一脸的困倦,上下眼皮子都要打架了。眼前的景致看在眼里那么久也看不出诗意来,廊柱上挂着一串喜气洋洋的灯笼,落在眼里朦朦胧胧的倒是像一颗颗冰糖葫芦。
一个高挑些的女孩子看了看四周,忍不住问道:“都这么晚了,王爷到底还来不来?”
另一个年纪略小,胆子也小些,听她说话,急忙打起精神看了看四周,确定再没有第三个人了,这才轻声道:“红宛姐姐别胡说,今天是王爷的新婚大喜,洞房花烛夜怎么会不来呢?多半是给外头的客人拉去喝酒了。”
叫做红宛的丫头低低的嘿了一声:“绿锦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哪还有不识相的客人赖着不走的?我看,王爷多半是不会来了……”
“红宛姐姐……”
“我才看见西厢房的白露去厨房端了宵夜,你倒是说说,西厢那位半夜三更的吃什么宵夜?除非是王爷……”
小女孩绿锦显然有些急了,打断她道:“红宛姐姐,咱们房里的可是大夫人!”
红宛却并不在意,朝屋里看了一眼,轻声道:“放心吧,暖阁远着呢,大夫人听不见的。再等等,子时过了咱们就去服侍她睡吧,也别多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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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里端端正正的坐着一身红衣的女子,此刻缀满流苏的盖头微微的动了动,艳色的唇角弯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来。
换成别人大概是听不到的,可她不是别人,那两个小丫头的对话,她偏偏一个字不拉的全都听到了!
掐指一算,子时也快到了,承她们吉言,她那个尊贵的良人不来就好,也免得她浪费了精心准备的“金风玉露”,这东西不好配,她手上也没剩下多少了。
想到这里,女子轻轻的站了起来,手腕一翻便揭下了金丝缀绣的红缎盖头,随后是沉重的凤冠——她一直不明白女子结婚为什么要戴这个,缀满了红绿珠宝的纯金冠身,真比铁剑还要重上几分,一个普通女孩子戴上一整天,不怕累出病来吗?
铜镜里映出一张艳丽的容颜,她再度被自己的妆容吓了一跳,急忙用袖子三两下胡乱抹了抹,把那些环佩叮当都摘了下来,这才提着裙子朝外走去。
红宛和绿锦还在偷偷的聊天,身后打开房门的咿呀声让两个人顿时愣在当场,只见刚刚成为信王王妃的女子一身红衣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满脸漠然的站在她们身后。
绿锦显然是已经吓傻了,红宛灵活些,急忙福下身去,惶恐道:“大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堂堂辽阳京第一王爷的信王,府上竟是这么寒酸么?除了两个小丫头就连个管事的嬷嬷都不留给她——还是说,信王慕容苏,根本没有把她这个新娘放在眼里?
这倒是有趣了。
红衣女子莫测的一笑,看在两个小丫头眼里却是冰冷的不带一点温度,红宛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心中暗暗叫苦,想是尊贵的大夫人新婚之夜受了冷落,要将这气撒在她们两个头上。
谁知红衣女子却只是淡淡道:“我出去走走,你们两个先歇息去吧。”
红宛倒是愣住了,抬起头不解道:“大夫人……”
红衣女子驻足看了她一眼,月光下的眉眼宛如冰刀雕琢一般,带着一丝冰凉冷峭的寒意,竟把红宛的后半句话吓了回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很久,被吓到的女孩子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绿锦,这下可糟了,咱们的主子看来不好服侍。”
绿锦小心抬起头瞄了一眼背影消失的地方,担忧的蹙起小小的眉头:“看大夫人这样子,不会是到西厢去了吧?这可如何是好,到时候挨板子的可是我们两个……”
话虽这么说,到底还是不敢追去。两个小丫头只得互相安慰,抖抖索索的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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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女子信步在后花园里走了片刻,直到确定周围没有别人了,这才挽起红裙长长的后裾,脚尖一点,竟轻飘飘的跃了起来。
溶溶月色下,一脉身形轻灵如燕,片刻便消失在浓重的黑暗中,仿佛不曾出现过。
信王喜竹,院内遍植修篁,此刻一身喜服的女子以匪夷所思的身法穿行其中,不消片刻便到了主屋的偏厅。
白天,她就是在这里被风风光光的迎娶进门。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夫婿,即使他是辽阳京赫赫有名风流倜傥文武全才的第一王爷。
当然,之后也没有见到。
屋子里儿臂粗的喜烛还在熊熊燃烧,耳边传来下人们赌钱喝酒的吆喝声,大概谁也没有想到堂堂的信王正妃大夫人,正披头散发的站在屋子外面。
左手,是去书房和藏书楼的路;右手,冰纹梅花的碎石花径直通西厢。
她想了想,选择了右边。
出嫁之前她听人说过,自己的夫君已有侧妃若干,尤其是其中一位来自蜀地的歌姬,虽出身风尘却美貌才华鲜有人比,男子一见无不倾心,不知道是不是住在西厢的这一位?
红衣翩飞宛若惊鸿,几个起落间,身影已落在西厢房的屋脊上,密密实实的青色筒瓦里透出一丝半点晕黄的灯光,以及——声声婉转醉人的呻吟。
女子虽然一身新娘的打扮,到底也是第一次嫁人,一时间还未明白,多听了几声才暗叫不好,就算是雷打不动的冰霜脸,这会儿也淡淡的飞红。正想转头离开,里头却突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一个娇糯绵软的声音低声笑道:“王爷好坏呢!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却让刚过门的大夫人独守空闺,这叫婷儿以后可怎么办哪?”
大夫人?说的不就是她吗?
有年轻男子好听的声音低低的笑了两声,这声音过分的好听了,淳厚温软,与她之前对慕容苏的映像差了很多。整日纵情声色的男人,不是应该身体虚弱中气不足的吗?
他笑了笑,声调低软,语带缠绵:“她若敢欺负你,我替你出头。”
叫做“婷儿”的女子吃吃笑起来:“王爷真会骗人,东屋那位可是龙骑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名正言顺的大夫人。婷儿一个小小的歌女,王爷怎会为了我得罪她?王爷今日大婚好不热闹,婷儿瞧了,心里都一劲儿的疼呢。”
男子却不回答她的话,只笑道:“哪里疼?我替你揉揉。”
也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地方,婷儿一阵诱人的娇喘,模糊的说了些什么,房顶上的红衣女子也听不清楚,不过再听下去实在也太不识相了。明明是襄王神女共赴巫山,她却蹲在房顶上看月亮听壁角,委实不雅。
她随即便整了整衣裙,朝书房的方向翩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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