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圣旨来得出人意料,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何倥偬也有些诧异。之前并没有任何先兆,皇帝怎会在这个时候宣他入宫?
既然是圣命,自然顾不上和林七葵比试了。何倥偬匆匆接了旨回房换衣。刚进屋子,阴影里走出一个人来,正是黑骢军雷校的队长张远。
何倥偬一边慢慢的脱下外衣,一边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张远的脸色不太好看,低声回答道:“属下刚刚接到宫里头叶姑娘的紧急密信,听说……杨长史被人给找回来了。”
何倥偬正在系扣子的手顿了顿,半晌才道:“怎么可能?他身中六箭,胸口又被我砍了一刀,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
“听说是有高人相救,但找他回来的却是另有其人。具体情况还不是很清楚,只怕皇上此次招您进宫,正是为了此事。”
“听你这么一说,那多半如此了。”
“将军,事情一旦败露那就凶险万分。要不要我们先下手为强……”
“不到最后一步还用不着抗旨。”何倥偬打断了他的话,手下的动作不再停顿,麻利的穿上朝服,长发挽髻,正冠敛衣,就在这片刻之间已经思忖停当,一边朝外走一边吩咐道:“张远,叫暗处的黑骢军分散出京,不要暴露身份,明处的黑骢军立即整队,跟随我多年的人尽快撤退至城外,其余的留下。你立刻出京前往西北地方寻找王爷,切记一切行动勿必隐秘,尽量在被朝廷发觉之前撤离。另外,如果我今天不能平安的从宫里回来,就告诉王爷近日之内不要回京。”
“将军,事情真的那么严重?”
“今上心性稳重,如果不是手上有了什么坚信不疑额证据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招我入宫。没关系,对此事我早有准备。子幄也知道该怎么处理。就算我回不来,也不必来找我,一定要稍安勿躁。”
张远见他说地颇为自信。心中地不安也减了几分。点头道:“张远明白!若是此事在将军和王爷地计划中。那大伙儿也就放心了。一切听从将军地吩咐。”
何倥偬微微一笑。拍了拍他地肩:“子幄曾经跟我提过。在我们背后一直有人在观望。恐怕是想坐受渔人之利。如今看来。这个渔翁是等不及了。我们如今还是休整地时候。不妨先顺了她地心。由明处转到暗处。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将军说地是。”
何倥偬一手推开房门。轻轻地吸了口气。语气若有所思。“棋局现在才刚刚开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他穿过院子。见林七葵还站在原地满脸狐疑地望着他。不由眯了眯眼睛。沉声道:“小丫头你走吧。带着你地人好好躲起来。还有。以后不要穿地这么招摇。这里是京城。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
林七葵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将军这是在交代遗言?”
何倥偬不置可否的一笑,道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开。跨出府门的时候。不出意外的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将信王府团团包围。这番迎接的阵仗,果然是非比寻常。
但他并没有觉得恐慌,依旧豪不在意的同传旨公公一路谈笑,直到入宫。
事情果然和何倥偬事前预料的一样。他刚下车辇,就被要求除下兵刃,等到进了御书房,早就埋伏在屏风后地数十个禁卫军便一拥而上将他拿下。领头的是个年轻军官,何倥偬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此人是大内神威军都指挥使李乃安。
只是就算被人制住。他的表情依旧是不慌不忙,被迫跪在君王面前地时候也没失了礼数气度,把脖子上两把雪亮的刀当成了透明。就算看到面色苍白的杨宇从侧门一瘸一拐的走进来,何倥偬也只是挑了挑眉,之后便平静的注视着御案。
年轻的长史原本俊逸温文的脸孔如今因为伤痛和奔波而变得黝黑消瘦,但一双眼睛却是灼灼,含着讥诮和怒火,直直的盯在何倥偬的身上。
“何将军很久不见。你没想到我还活着吧?”
“杨长史福大命大,本将军好生佩服。”何倥偬面色不改地点了点头。“当日长史受了重伤。随后又落入悬崖,本将军还以为你就此殒命。心中很是惋惜。”
杨宇闻言冷笑道:“何将军是心中暗喜才对吧?因为我无意中听到你们的阴谋,你便想在战场之上杀人灭口。只可惜上天有眼,让我遇上伽叶宫宫主捡回了一条性命,这下你的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了。”
“伽叶宫宫主?”何倥偬一怔,“她救了你,然后让你回京来揭穿我?”
“找我回京的另有其人,何将军就不必知道了。”杨宇冷冷道,“总之今天在圣上面前,你必须要做了一个了断!”
一直静听他们二人对话的裕德帝此时终于开口道:“何卿,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上想听什么,臣就说什么。”
“大胆!”屋子里突然响起一声尖细的怒骂,皇帝身后一个面白体胖的中年太监窜上前来,举起手便要朝着何倥偬掴下。这人是皇帝身边新换的大太监连公公,自从花子常护驾而死,便一直由这位当值。
谁知他的手还没有落下,胳膊却被人一把擒住,正是神威军都指挥使李乃安。
李乃安地声音冷淡生硬:“圣上跟前怎容你撒野?”
“你……”
“好了,都给我退下!”裕德帝颇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面上带了一丝阴沉看向跪在地下的何倥偬,“听何卿的意思,难道是朕错怪你了?”
“臣一进书房,皇上便令左右拿下,难道还给臣说不的机会吗?”
“你既然这么说,朕便让你心悦臣服。”皇帝不禁冷笑,手中一挥,禁卫军顿时从殿外拖进一个人来。此人面目浮肿,蓬头垢面,几乎被打得不成了样子,见了皇帝,连跪的力气都没有,双腿一软。几乎是匍匐在了地上。
“这个人,你可认得?”
何倥偬定睛一看,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认出了这人正是逼宫之日被抓,而他们暗中遍寻不着的风校军师王峥!
“听说此人原先是黑骢军中的一位军师,何卿可不要说不认识。”皇帝淡淡的声音里渐渐带上了冰冷之意,“朕地宗人府已从此人口中问出了何将军利用北伐调动大军,意欲趁朝中兵力空虚之机联合燮羽旧部,逼朕退位,再扶持三弟登基地计划。这一计果然厉害。将军想必筹谋多时了吧?”他的话音刚落,便将御案上一叠书信扔在地下,冷笑不止。“你若还有话说,这些书信字字确凿,都是你亲自写给三弟地。朕倒要看看你还能怎样给自己开脱!”
何倥偬看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信件,又看了一眼满脸血污,不知是昏迷还是不肯开口的王峥,心中已对眼下的事态估摸了七分。这些信地确是自己的,而皇帝所知也与实情大概不差。不管王峥是不是真的受不了严刑逼供而和盘托出,至少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想脱身已经不可能了。
他在心里迅速回想了一遍皇帝方才的一席话。
这其中有一点微妙的破绽。不错。是破绽----不管那个将消息透露给皇帝的人怀着怎样的心思,针对的人都不是慕容苏,而是他。主谋者,煽动者,策反者,都是何倥偬,而不是信王爷!
一眨眼间,他便做了决定,慢慢的伏下身去。将额头抵在冰冷地金砖地上,声音有些颤抖:“臣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偌大的御书房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皇帝似乎没有想到像他这么骄傲的人,竟然会这么快就低头认罪。他忍不住皱起眉思虑了良久,终于阴沉沉地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朕将你从边关请回来,恢复你的官职,待你不薄,你却还是要有贰心!……难道在你心目中。从来只有三弟才是真命天子。朕就不配做你的君上吗?”
何倥偬却还是伏在地上,只是道:“臣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裕德帝的胸口微微起伏,似乎在努力压制着情绪:“朕……一直想做个明君。如今外有异族,内有奸臣乱党,可朕的兄弟亲人们不光不替朕分忧,还要处处算计朕,行下这般诛心之事。今后若有差池,不要怪朕不顾连枝之情!”
“皇上说笑了。”只见伏在地上的何倥偬正微微抬起头来,露出目中一点幽光,“皇上即位之后,难道没有防着二爷三爷?就连一向与皇上亲厚的四爷,您也防着。皇室之中又何来骨肉血亲之说?这诛心之言,未免显得矫情了。”
“至于臣,并不是针对皇上,只是当初家姐因受先皇宠爱而遭到太后毒手,死的不明不白,臣因此对先帝遗诏心有疑虑罢了。要知道后宫妇人之心毒,犹胜于刀兵!”
他的声音很低,说出来地话却字字如针,无不是大逆不道之言。不光是连公公听得满连冷汗,就连李乃安的脸上都有些许动容。
皇帝心中已是怒不可遏,但他性子一向隐忍,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去之后,也只是冷笑道:“何倥偬将军果然是个敢说敢做的人,想必牢狱之灾皮肉之苦也难不倒你。只是朕到要看看三弟是不是也如此狠心,连嫡亲的舅舅都可以不顾!来人,将何倥偬押入天牢,以谋逆罪昭告天下,秋后问斩!”
最后一句话很狗血呵呵
这一章虽然以对话为主却包含了很多隐藏的信息,比如将慕容苏的私人信件有选择性的偷出,让人把何倥偬当成主要谋反主谋人的是梁婷儿,这么做一来是为了达成慕容捷地命令(前文有说,朱丽打算利用她的女儿来威胁她),二来也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慕容苏的罪责……诸如此类等等(影子真是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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