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踏尽红尘歌未央
作者:苏影1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147

何倥偬被押走之后,裕德皇帝又开始在书房中踱步,依旧心事重重,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

一旁的连公公斜着眼睛乱瞄,却不敢再开口。他不像花子常,对皇帝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更没有花子常长久练出来的耐心和眼色,实在不敢轻捋虎须。

半晌,皇帝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吩咐道:“请奚将军即刻见驾!”

奚仲原本驻守京畿,却因为今天的事,一早便被皇帝调来了禁宫。此时听到传召,他急忙从偏殿一路赶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偌大的书房里就剩下了君臣二人,连服侍的宫人并着大太监连公公,一个都没留下。

奚仲也是个识趣的,看着左右无人,这才道:“皇上,找老臣来有何吩咐?”

“奚将军……”皇帝看了他一眼,却问道,“少将军前些日子到了樊城,大败白朔军,捷报已经传回京城了。”

“犬子幸不辱命!”

“适逢白朔内乱,正该一路收复失地,此番多亏少将军!”皇帝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又问道,“将军的爱女,可找回来了?”

奚仲一愣,不知他为何会提起月影,忙道:“小女虽未找回,但眼下已获知平安,多谢皇上挂心!”

皇帝回转身来,轻叹道:“老将军,此事说起来是朕的不是,倒是耽误了你家女儿。下次等奚姑娘回京,朕再允你一门好亲事。”

奚仲知道他说的是月影被信王府一纸休书遣回家的事,心下也不免黯然,但皇帝居然会放下身段,这般好言相谈,显然是有事要与他相商。

他抿了抿唇。知道此时不便开口。因此静待下文。

皇帝又沉默了半晌。终于很小心地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细绢递了过去:“老将军。朕有些心事。想请你参详参详。”

奚仲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打开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薄绢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魏中近些年来地军费开支。其中竟有一大半不是朝廷制式。银子地来源也十分古怪。只是靠朝中每年拨去地军政银两。显然远远不够。

他看着看着。只觉得额上渐渐渗出了冷汗。

“老将军……”皇帝地声音带着极力压抑情绪后地微微颤抖:“你看此事该当如何?”

“此物真假莫辩。老臣……老臣不敢胡乱决断。”

“这东西是夹裹在今早呈上来的奏折中的,至于真假,朕已暗中派人去魏中彻查,不日既有分晓。”皇帝的解释颇为含糊,眼中却有隐隐光芒跃动,“可是古语说。无风不起浪。魏中有二十万郡**,粮草兵器都需要钱。这么多银子,四弟到底从何得来?还是说。有人的银子太多了,分了他一些。”

奚仲心头一跳,顿时明白了:“皇上是说,何家……”

“如果不是那一家,天下间还有谁有这个财力?”皇帝冷笑一声,手掌攒紧,“假如这些开销用度是真地,那事情多半如此。老将军你想想,何倥偬的黑骢军能有多少人?他既有谋反之心。那就要确保西边的二十万郡**不能与他为敌,不光不能成为敌人,最好还能收为己用。二十万人哪,能有多少个诚心诚意的站在朕这边?”

奚仲顿时愣住了,裕德帝生性谨慎,却也因此而善虑多疑。如今何倥偬的事情被揭穿,连带着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如临大敌。哪怕眼下这消息只有三分是真,他也必定当成十分来防。

他想了想,也只得温言相劝道:“皇上。臣以为魏王心性宽厚,一心事君,不会犯下这等欺瞒之事,还请皇上明察!如今皇上身边可倚仗的兵力不多,万万不能在此时误信谗言啊!”

“朕知道。”皇帝的回答却更像是信口敷衍,他的眼底依旧是一片固执的阴鸷,挥了挥手道,“老将军且退下吧,近日还需替朕好好物色一位魏中郡**将领。免得事情有变措手不及!”

直到奚仲也走了。皇帝却还是留在书房里。他用朱笔在纸上画出一个个圆圈,然后又一个一个地划掉。他将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很久。终于站起身来,只带了连公公和贴身侍卫数人,朝凤仪殿的方向而去。

往昔后宫中第一等尊贵荣华地凤仪殿,如今已是萧条冷落,冷风吹起满地落叶,竟像是多日无人打扫,皇帝看在眼中,脚下不禁有些犹豫,然而不远处那抹倚栏观花的背影已映入眼帘,谨安皇后龙紫墨正穿着金青色的品彰大礼服,妆容和头面首饰俱是完美精致,就像是早就知道他要来,专程在此等候一般。

皇帝想起后宫的执事太监曾向他禀告过,自九月选秀之后皇后每天都是如此,哪怕独居深宫,也照常梳妆更衣,半点都不曾马虎疏懒。

她是龙家的女儿,尊贵的皇后!哪怕备受冷落有名无实,也绝不让自己的模样成为她人的笑柄。

至少看在皇帝眼中,她那高耸的发髻和挺直地背脊所代表的就是这样一种矜持。骄傲又可怜的女子……他微微一叹,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的心里并不是全无情意的。

谁知她回过头的时候,眼中没有他预想的怨恨,绝望,伤心和凄厉,任何情绪都没有,平静的就像没有风波的湖面。

“皇上,您终于来了。”她上前行了大礼,抬起头来,胭脂也不能遮盖苍白地面孔上挂着安静的笑意,“我一直在等您,您来了,那就是已经决定要如何处置臣妾了吧。”

她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笑意看在皇帝眼中变成了一丛幽暗的火,将他烧灼着,偏偏又觉得冰冷无比,他忍不住轻轻唤道:“紫墨……”

“皇上,不必再说了,臣妾不想让你为难。”她敛衣,朝他走近。头颅扬起,仪态端庄无匹,“皇后是一个国家的母亲。可如今臣妾对您没用了,对龙家也没用了,因此这个位置,早晚都是要让出来的。结局如何。臣妾自龙曼儿进宫那日起便料到了。臣妾之所以再此日日等待,只求皇上能看在你我结发之情上,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请皇上放过政儿的性命,保全我龙家女儿最后一点尊荣。”

“紫墨……”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空洞而无情,“何倥偬谋反事败,当初举荐他的人,是你。”

“不错,这个理由很好。”她轻轻地吸了口气,飘忽地笑起来。“皇上,就这么办吧。臣妾不怕死,宁可尊贵的死去。也不愿卑微地活着。”

“朕……答应你。”他只觉得心中有万千感慨,却只是上前扶住她,“紫墨,你是朕第一个皇后,无人可以替代。”

她的手轻轻的握住他微凉的手掌,可是那种并不熨帖地温度,已经十分陌生了。

皇帝的车辇离开宫门的时候,隐隐听到风中传来低沉破碎的残歌:“……涉江折花,杏花满楼……谁家少年骑白马。赠妾花枝许白头……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他望向周围重重叠叠的宫墙,突然觉得闷,闷的喘不过气来。父母,兄弟,妻儿……一个人生命力最初的羁绊都在一一离他远去,或许真如何倥偬所说,在他拥有了天下的那一天起,就没有资格再拥有别的东西。他不知道现在算不算晚。等舍弃一切重新开始之后,等着他地,是一路坦途还是一败涂地?

在凤仪殿那场萧瑟话别的同一时刻,不远处的含霖殿里,也有两个人在交谈。

上官渔地表情显然有些烦躁,一下一下的扣着手指,道:“淑妃娘娘,现在到底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过是杨宇回来了而已,你就急成这样。没出息。”周露的面色有些冷淡。手中一紧,金剪绞下一支红梅。轻轻执在手中,回头一瞥,“你是皇上御赐的驸马,金口一开,就算他杨宇有三头六臂也不能拿你如何。”

“可是舞阳公主她……“舞阳公主心里只有杨宇又能怎样?难道你除了想做驸马,还想得到公主的心不成。上官医正,做人可别太贪心,既然你选了这个位子,别的东西难免打点折扣。”

上官渔被她话中的嘲讽刺的心中不快,眼神一凝,悠悠道:“这句话,想必是娘娘的地金科玉律吧?”

“啪”的一声,周雨手中的金剪又剪断一条梅枝,来不及用手去接,那花枝便斜斜的插进了微溶的雪地里。

她冷笑起来:“有时间担心这些,还不如想办法处理好你身边的女人!一个卑贱的司药女官你都奈何不了,上官医正,你以后可怎么做大事?”

大酉国历,裕德帝宝庆四年十二月二十,原军政司大将军,前任北伐军总领何倥偬因犯谋逆罪被禁卫军打入天牢,皇帝亲自提审,御笔亲定,将于秋后问斩。

同一天,京畿捉拿黑骢军二千二百四十名,依次降罪,队伍重编入帝军。从此大酉黑骢军的骄人战绩成为了只有史书里才看得到的传说。

也有人说,那些士兵只是后期加入北伐军地替罪羊,而真正的黑骢军精英其实早已经撤出了京城。

信王慕容苏因此事而受到牵连,其封号被夺,举家降为庶民。数日后信王府被抄拣,家财尽数归入国库。家中仆役数百人,除了十六岁以下男子和二十岁以下女子被卖为奴之外,其余人全部发配边疆苦寒之地。信王侧妃何氏因深受惊吓,病情加重,刚过了年便死在病榻上,棺柩由信王侍妾冰心带回何氏家乡,从此再无音讯。

至于另一位侧妃梁婷儿和慕容苏的女儿慕容珊,却在抄家前一日不知去向。同时失踪的还有康平郡主苏襄襄。因她们都是妇孺,官府也没有落力去寻找,时间长了,便越发的没了音讯。

奇怪的是,信王府出事后的十多天里,府上真正的主人都没有出现。多半的下人不知道慕容苏去了哪里,偶尔一两个知情地,也只知道他去了樊城,但在西北战乱之地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一直到第二年开春,辽阳京依然没有得到信王慕容苏地消息。

自此,一场纷纷扰扰的谋反篡位大戏,终于落下了帷幕。

年后,宝庆五年一月,裕德帝命心腹大太监连公公亲携鸠酒赴凤仪殿,谨安皇后龙紫墨于殿中引鸠自尽,得皇帝恩准,保留其皇后封号,入祖册,棺椁葬于天极坛后陵。废太子慕容政被贬为庶民,于天极寺削发出家,日日青灯古佛,此生长伴于亡母陵侧。

宝庆五年二月,舞阳公主慕容雅大婚,驸马上官渔被擢升为御书房行走,跟随皇帝左右,极得重用。

此间,长史杨宇被调往礼部任职,官拜侍郎。

又因康平郡主被贬谪,皇帝另指中书令杨应同侄女杨馨为湘王妃。四月,湘王慕容歆与杨馨完婚。

很多事都有了结局。

似乎。

只是似乎而已。

今天废了一天……。

最近很废柴所以突然想这样子就结束也不错,大家可以认为慕容苏和月影从此回不去所以携手浪迹天涯去了(he啊不是么,反正一个有钱一个有力气,吃穿不愁了)。至于朱丽慕容捷和皇帝之间,还有其他一些人,那都是与本书无关地另一个故事啊

可是影子怕被打,而且绝对会被唾沫淹,所以下一节男女主还是乖乖的现身吧,还有艰巨的历史任务没完成呢(问:什么任务?影子:邪笑三声。自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