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慕容宸是几天前被裕德皇帝召回京城的,名义上是为了共商军务改革,但他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前段日子,祁阳的王府遇贼,虽然最后盘查没什么损失,账房里却独独少了最近数年的魏中郡**军费开支明细。
他不明白贼人何以只盗取此物,账本明细里的军费是一笔大数目,并不只有宫里的制式。关于这些银子,他在暗中也的确使了些手段,却并非对皇帝不能解释,但是皇帝不问,他也不好贸然说出来,君心难测,还需步步为营。
原本回一趟辽阳京也没什么,只是身在祁阳的魏王侧妃方悠有了身孕,这两日正要临盆,慕容宸对方悠一向宠爱,这么重要的日子却不能陪在身旁,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听到六弟湘王派人来请,他心中也甚为疑惑。慕容宸素来性子温和周正,与各兄弟的关系都不错,但因为他与皇帝的交情更加好些,因此与别人难免生分,再加上最近信王的事情闹大了,当今皇帝骨子里的凉薄冷情也未免叫旁人心寒,兄弟之间的来往愈发少了。
不过这个最小的弟弟却一向得他喜爱,当下便整衣备车,带着贴身侍卫白乐去到湘王府中。他的人一到,慕容歆便请至书房,房中早已备好香茗茶点,只等着客人到来。
慕容宸一坐下,还没来得及寒暄客套,慕容歆已经开口道:“四哥,我喜欢康平郡主,想请你帮忙!”
慕容宸一愣,复又笑起来,笑意温柔如春风:“阿歆,你还是一样的心直口快。”
“拐弯抹角的反倒说不清楚。”他哪里知道慕容歆是因为心急如焚,所以懒得多费唇舌。少年恭恭敬敬的替他四哥倒上茶水,目光灼亮,又道:“四哥。我想来想去,眼下只有你能帮我。现在三哥出了事,我们做兄弟的也不好说什么,但襄襄不过是一介女眷,和三哥也没有亲缘关系,皇上应该可以网开一面。四哥平素最是个宽厚的。在皇上跟前也能说上话,这个情,请千万替康平郡主求来!”
慕容宸沉吟了半晌,俊美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浅笑道:“阿歆,看来你是真的喜欢康平郡主啊?”
见少年郑重的点头,他又道:“这件事地确不是没有回寰的余地……我可以试着帮你和皇兄说说看。但是康平郡主已经被降为庶民,身份地位和往日大不相同,你再要娶她做正室。恐怕是不能了。如今皇兄金口已开,杨大人那里更加不好交代,这湘王妃的位子。还是要留给杨家小姐的。”
他的语气温和,娓娓道来,慕容歆却听得怔住了。慕容宸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地,只要自己一日为大酉王侯,他和襄襄之间最好的结果恐怕也只能如此。纵然从小到大,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个,到头来却也不得不娶别的女子来做他名正言顺的妻……这样真的好吗?对襄襄来说,真的好吗?
见他发愣。慕容宸也猜到几分缘由。不由叹道:“阿歆。身在帝王家。很多事情是由不得自己做主地。你即已长大。也要多多体会皇上地苦心才是。将来你娶苏襄襄做侧室。平时多宠着她一些。也就是了。世事无常。身不由己地事又何止这一桩?”
就像他自己。他爱地人是方悠。却也只能给她一个侧室地名分;他不想卷入宫廷是非。却还是被皇帝疑心……身为王侯。随心所欲地活着只是奢望。
听了他地话。慕容歆仍在犹豫。外头地湘王贴身侍卫岳明却未及通报便闯了进来。伏在他耳边匆匆说了几句话。
少年地脸色立刻变地纸一样地白。忍不住拍案而起。颤声道:“不可能。不可能地!她刚刚还好好地。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苏襄襄从湘王府莫名失踪地消息虽然被隐瞒地严严实实。有一个人却还是第一时间知道了。他就是被关在天牢里地何倥偬。
今天送来地饭菜盘底。赫然粘着一张小纸条。何将军仔细地看完。然后不慌不忙地和着饭菜一起吞下了肚子。
和其他的犯人比起来,他的待遇算是不错,更像是被幽禁。只是日常要带着手铐脚镣,看守的士兵也比别处要多一倍,轻易不准外人探视。想是皇帝还不愿意太过得罪何家财阀,这几年百废待兴,征战连连,没有银子什么事也办不成。
何倥偬吃完了饭,便靠在墙上闭目养神。直到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渐渐靠近,因他往日的余威,看守地狱卒也不敢直呼其名,只用刀柄敲了敲铁栅栏,喝道:“你有家里人来看你!”
“家里人?”何倥偬诧异的掀了掀眼皮。只见门外站着一名身穿素色衣裙的女子,雪褛的风帽遮着脸,从牢里看出去,只能看到额前垂下的柔顺发丝和一张菱形的红润小嘴。
狱卒在那女子的肩上推搡了一下,眼神暧昧:“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快点。”
女子很识趣的从衣袖中掏出一块银子暗暗地塞过去,陪笑道:“只是给我们家老爷送些替换衣服,还请兵爷多担待些!”
她地声音娇柔动听,狱卒忍不住多瞄了几眼,惦着那块银子远远的走了开。女子这才低头进了牢房,站在何倥偬面前,轻轻地除下了风帽。
何倥偬似乎并不意外,只笑道:“委屈葵将军做我家侍妾,何某真是三生有幸。”
那女子正是乔装的林七葵,她扬了扬眉毛,哼道:“可惜何将军不曾娶妻,否则我今日必定装成何夫人,想必威风得很。”
这原本是句微讽的气话,何倥偬却毫不在意,伸展了一下颀长的身躯,懒懒道:“葵将军来这里,是要告诉我苏襄襄落在你的手上了?”
林七葵一愣,继而言不由衷的笑起来:“何将军果然厉害,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耳目。不错,钟大哥已将我朝帝姬迎回。七葵此来是想亲自问问何将军,你如今身在天牢,对之前的事可还有什么打算?”
“如果我说准备等死,葵将军是不是就打算要单干一场,打着燮羽帝姬的名字挟天子以令诸侯?”
“说的不错!”
望着少女高高扬起的圆润下巴,他顿时觉得她的狂妄自大也十分可爱,修长的手指扣住上唇,微笑不已:“葵将军的确是女中豪杰。只不过燮羽余部就算有再多不怕死的战士,只要大酉还有两支军队辅佐天子,就不可能让你遂了心愿。”
“那两支?”
“奚仲的京畿营,和魏王的郡**。”
“将军莫非另有办法?”
“上一次的事情既然失败,也正好可以由明转暗。强攻行不通的话,那就引蛇出洞。大酉的内患不止我一个,西南,尚有猛虎在等着呢。”
他的话说得很隐晦,但林七葵却将画外音听得很明白,忍不住一眯眼:“何将军甘愿受牢狱之灾果然是有预谋的!如今信王殿下不在,将军若不告诉我你的打算,七葵可是很难帮你的呀……”
“好说好说。”何倥偬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唇,朝她勾了勾手指,让她走近些来说话。林七葵满腹疑虑,犹豫着走过去,却被他一把捉住胳膊拉过来,趁机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又轻松迅疾的躲开她顺势攻出的连环三招。
这动静很快引起了狱卒的注意,何倥偬却将林七葵用力的按在怀里,不慌不忙的看着她又羞又恨,只差要杀人的眼神,轻声道:“葵将军别急,千万息怒。既然是我家侍妾,当然要有侍妾的样子方才就算是我们继续合作的见面礼,我告诉你子幄的下落,你把他带回京城,他自然会将计划告诉你。我们到时候再见!”
林七葵恼怒的瞪着面前这个神色从容的男子,他居然不道歉,还完全没把方才的轻薄放在心上!如果她为此大发雷霆到显得小气了,这个大叔真是太可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