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初露,马蹄声声。张宁远听得车厢里终于有了动静,忍不住放下鞭子探进头去,“丫头,你这也太不敬老尊贤了吧?你相公年轻力壮,倒叫我个老头子来赶车……”
红笑歌一夜未睡,却仍是精神百倍。拿着张画细细端详,连头也懒得抬,“新婚燕尔,你怎么忍心叫我们分开?”
夜云扬候了一夜也寻不着逃跑机会,正抱手坐在一边发闷。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脸上飞红一片。
张宁远尴尬地讪笑,“那你哥总不是新婚吧……”
“靠!你们白家真丢份,居然把这种赝品当宝贝!”红笑歌猛地扔下手里的画,照额头给了白云舒一下。又朝张宁远笑,“您老要是觉着我哥那张脸引起的骚乱还不够,那就换他出去。”
白云舒一夜未闻救兵赶来,早已心慌意乱,不防又吃她这一记,登时怒意上脸,却不敢回击。
张宁远哑然,又不甘,“那我好歹也赶了一夜车了……”
“我来我来!”红笑兮半梦半醒中听见这句,立时坐起身来。
却听惜夕轻笑一声,“还是我来吧——那几匹马消受不起小少爷的蜘蛛呢。”
红笑兮委屈地瘪起嘴。张宁远忙进来换她出去,捡起那画,睨眼看了半天,倒替白云舒说出了心声,“丫头,你怎么知道这是赝品?”
红笑歌长长伸个懒腰,“你对光瞅瞅那印鉴中的‘伦’字,是不是有个小针眼?”揉着眼睛嘿嘿笑,“再说那纸是我五年前从地摊淘来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红笑倾淡淡一瞥。也笑。“我还记得当时替你寻了座古墓藏了。没想到还真有人挖出来了……白公子。你为这个花了多少银子?”
张宁远惊叹连连。夜云扬却看不出所以然。只白云舒立马急了眼。一时忘了阶下囚地身份。斥道。“你们胡说!这画明明是四百年前李至伦地真迹。我爹请子云大师鉴定过地!”
“对啊。那宣纸确实是四百年前地。”红笑歌裹了锦被窝到角落去。“我还为此花了六十两银子呢……哥。到古定县就把他扔下去——挤得我都伸不开腿。”
白云舒气哼哼地别过脸去。“不跟你们这些蟊贼一般见识!”望着后帘隐隐透进光来。心里直打鼓。“我说……你们真地只拿了钱。没杀人?”
红笑兮挤去红笑歌身边。哄小孩般轻轻摸她地头。“睡吧睡吧……”又冲白云舒瞪眼。压低声音道。“你们家那些人命好值钱地么?看吵醒了小笑。真把你剁了!”
话音未落。头上便着了一下——红笑歌眼也不睁。只把牙咬得喀喀响。“你再闹我。我先剁了你地蜘蛛!”
红笑兮缩缩脖子,果真闭紧了嘴巴。扯了被角往腿上一盖,又去梦周公。张宁远拿着那画叹一会儿,也去同红笑倾一起坐在车尾假寐。
白云舒瞧他们半天没有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用肘碰碰夜云扬,“兄台,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刻意将他排除,以示爱憎分明。
夜云扬却是听不出这话的意思,只觉着红笑歌心机深沉,逼自己成亲不说,还弄得自己也做了帮凶,心头早是不爽。但再笨也晓得不能轻易将身份透露,为难地看他一眼,顾左右而言其他,“等过了明天,你家人身上的蛛毒就会自己消失。我身不由己……你还是不要多问了。”
白云舒的心立时凉了半截——难怪救兵迟迟不来。却还是不死心,“你和她不是夫妻吗?怎会是身不由己?”
这话触及夜云扬的伤心事,一时间神色黯然,忍不住便道,“她在我身上……”
却听惜夕清冷的声音忽然自外头传来,打断了他的话,“姑爷,两年眨眼就过了——担心吵醒小姐。”
夜云扬立时噤声,果真阖眼不再理会他。
白云舒又捅他几下,看没反应,只得望着对面红笑歌的睡脸发呆——隔在中间的那些金银古玩都很是眼熟,只怕真是将藏宝阁洗劫一空了。
但,分明记得不曾与什么人结下梁子,这群人又怎地如此大胆,明知他是白家少主,还在白家的地盘上捅这么大个篓子!莫非……与他老爹白可流有关?政见不合,便买人来掀他家的老巢?
白云舒越想越觉得这假设合理——车瑟国屡屡来书要求雪蛟称臣。他爹身为大将军,却与那车瑟国君的私交甚好,还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替车瑟国说好话。
别说旁人看不过去,连他这个做儿子的,也便是因了这个情愿窝在剑川寻花问柳,也不肯出仕为官。而这群人只劫财,不杀人,分明是只想叫白家丢脸……
要真是如此,倒不值得跟他们纠缠。只是……这女子一副娇滴滴模样,行事却太叫人憋得慌!
且不提劫财之事,单想想那日迫他们裸奔不说,还让那妖男三番两次来恶心他……白云舒忍不住瞟眼红笑倾,登时又是一阵反胃——不行!说什么也不能白吃这个亏!整了他这么多次,到古定就想把他甩开?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白公子,下车吧。”惜夕一撩前帘,笑靥如花。
“到古定了么?”红笑歌闻声醒来,揉揉眼睛,瞧见红笑兮在她脚边蜷成一团,轻轻把被盖在他身上。
“是,小姐。”
红笑倾睁眼,见白云舒不动,伸剑来戳他,“还不走!”
夜云扬也推他一下,“白公子,该下车了。”见他依旧紧阖双眼,额上汗出如浆,吃了一惊,“白公子?”伸手一探他的额头,皱眉瞪着红笑歌,“他额头好烫——你们究竟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红笑歌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傻子一个,有什么手脚值得动的——惜夕,进城。找家医馆把他扔门前就好!”
白云舒浑身一颤,抖得像筛糠,断断续续地哀叫着,“冷……冷啊……”
红笑倾嗤鼻,“冷?那找个池塘把他扔进去就行了——以毒攻毒,好得最快!”
白云舒登时躺倒,全身痉挛,口吐白沫。夜云扬只觉气冲头顶,“你们没人性的吗?他都这样子了还说风凉话!”
张宁远怕他们又吵起来,忙凑过来检视一番,摇头道,“丫头,就说别带这麻烦一起……看这情形,大概是羊角风犯了。真把他丢下不管,闹出人命来,只怕白可流不会善罢甘休……”
“那就交给你了。”红笑歌瞧白云舒一脸痛苦模样,皱皱眉,“这种小病你该不会说你不会治吧?”不等张宁远抱怨,便指示惜夕,“不进城了。走大路——等他病好再雇辆车送他回来。”淡淡瞥夜云扬一眼,“往他嘴里塞点东西。别叫他把舌头咬断了。”言毕自去睡觉不理。
惜夕低笑着放了帘子。红笑倾冷哼一声,又阖眼假寐。张宁远无奈,忙去翻药。
夜云扬愣一下,果真拿个馒头塞到白云舒嘴里——咦?他脸上怎么好似露出点笑意?
定睛一看,却又暗笑自己多心——他满脸痛苦,哪里来的笑意?定是同这群疯子待久了,不自觉便生了疑心病……
<!--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