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世家,红笑歌能想到的就是那种出产单一“高尚”职业者的家庭。譬如医生世家,怎么着也得三代为医才可用上这称呼。然后一家人就把这职业当成传家宝,根本不管下一代怎么想,只管赶鸭子上架,不上也得上。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都未必个个抗争成功,更何况这封建王朝的后生小辈?
想那紫家的小攻小受也是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还不是照样被逼得心理变态,拿杀人当消遣……
听完尚仪世家的由来,她心里说不出的反感,倒对常春有些同情。要是换了她有一堆专司训导储君的前辈,连睡觉都得摆正姿势,估计她也得崩溃。
是以第二天早上于上书房再见常春,红笑歌的态度就明显温和不少——五陵常家专出训导储君的尚仪并不值得称道,而常春能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中活下来而没有选择自杀,哪怕变态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常春似乎浑然不觉,柳眉微扬,冷冷一瞥,便把跟进来的莫礼清和巧巧唬得退了出去。待转向红笑歌时,又恢复了昨日那种冷漠的表情,“公主,这就是今天您学的第二课……您可记住了?”
她的意思是……勿须对地位低的人假以辞色?红笑歌的心底陡地一震,眼底掠过抹惊异,却轻撩嘴角淡淡笑道,“常尚仪的话太过深奥,我不太明白。”
常春不语,只定定地望着她。窗外下着沥沥的小雨,空气格外阴凉,常春的眼眸像是浸染了那种阴凉,竟让红笑歌的心里也泛起丝寒意,耳边似又响起了惜夕的提醒——“若非友,此人不可留!”
这样的对视持续了许久,直到她眼里划过一丝厉色,常春才开口打破了沉默,“请公主见谅,是奴婢唐突了。那么今天的课,就改为讲故事。之后……奴婢再将您要的书奉上。”
“等等!”红笑歌还是头一回摸不准对方的心思,不禁有些急躁,挑衅也似地一扯裙角,露出雪白的罗袜来,“你怎么不先瞧瞧红绳还在不在?”
“红绳在与不在,有何区别?”她嘴角一牵,居然绽出点笑色,“难道公主现在举步时还会超出三拳的距离么?”
红笑歌愕然,忍不住轻蹙眉尖——想她曾经也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自然不屑学人莲步轻移。可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服输”二字,苦练一晚就等着瞧这训育女官目瞪口呆的样子,没想到……必是有人通风报信,不然常春怎会知道她有备而来?
看来刚才地第二课确是很有道理……对那帮习惯了强势打压地人施与过多地温和。反而会害了自己!
常春瞧她脸色变幻不定。轻声道。“公主无需多虑。适才您进入上书房之时。寥寥几步。却是步态端仪。非昨日可比……所以奴婢才大胆断定。公主已经不需要再继续昨天地练习。”
红笑歌一直自恃观察力强于他人。却没料到有人竟比她观察得更细致入微。目光烁烁盯常春半晌。仍瞧不出她究竟有无恶意。手指于桌上轻轻一叩。面色便有些凌厉。“常尚仪地故事必是精彩非凡。本公主定当洗耳恭听!”
常春微微颌首。目光里竟含了几分赞许之意。连声音也温柔许多。“曾经有位老师这样问他地四个学生。‘如果你千金购得一马。很是心爱。它能日行千里。却性烈难驯。你会怎样做?’。
一学生答曰。‘千金购得又属心爱。自然宁愿圈养它到死。也不能让与他人。’
另一学生说。‘继续驯之。终有一种方法能叫它俯首帖耳。’
第三个学生则说,‘既是不愿驯服,落到他人手里亦要受苦。不如放归山林,也算功德一场。’
而最后一个学生说,‘先饿之,不驯则鞭之,再不驯便杀之。’……公主,如果您有这样一匹马,您会如何处置?”
就知道不是听故事那么简单!这……算是心理测验吧?不过,她才不信这样的问答游戏能看出什么来!红笑歌耸耸肩,漫不经心地抛出自己的答案,“不能骑那就是没用啰?没用的东西,驯了浪费时间,养着浪费粮食,放了浪费钱财。换做是我,先把消息封锁,转手高价卖出……不卖熟人,熟人黑起来方便,以后麻烦多。”
常春一怔,惊异杂着笑意泛上眼底,却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公主的回答还真是与众不同……”
清清嗓子,开始讲下一个故事,“从前有个人,腿上突然生出一处肿疮,不疼不痒,但还是请来三位大夫诊治。这三位大夫看过之后,给出了三种不同的治法——
第一位大夫说疮只肿未破,先敷些消肿的药再慢慢观察;第二位大夫说该扎破疮处,将秽物挤尽再敷以愈合伤口之药;第三位大夫则说许是恶疮,只有一刀割之才可一劳永逸……公主,如果您遇到这种情况,您会选择哪一种治法?”
红笑歌早是听得兴味索然,见她投来满含期待的目光,懒洋洋撇嘴道,“三种我都不选——消肿完还痒怎么办?扎破了才发现里面没秽物怎么办?一刀割之……割的不是他的肉,他当然不疼了。照我看啊,既然不疼不痒,便任它长去,等它疼了痒了再决定。”
常春干咳一声,“若以后发现这真是恶疮,公主又会如何做呢?”
“养着它。”红笑歌扬唇笑道,“到熟透了再给它一刀。”
她愣住,眼底疑惑如流星般划过,转瞬即逝,“早也是一刀,迟也是一刀,有区别么?”
“有啊!区别大了!”红笑歌的唇畔荡起丝冷意,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淡淡道,“不疼不痒的时候,我怎知它对我有害还是无害?等到发现它真是有害,我当然想看看它能危害我到什么地步?难道常尚仪不觉得忍到极致……再连根拔去会很有意思么?”
常春浑身一颤,微微变了脸色。大约是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嗓音也变得有些沙哑,“今日的课就上到这里……”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匣躬身递上,“礼仪之精华尽在此中,请公主回宫后务必在两个时辰内熟记——谢公主赐教,奴婢先行告退。”
红笑歌收好锦匣,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雨中,唇角淡淡牵起丝玩味——是啊,究竟是有害还是无害……时间长了,自会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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