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有段时间没到我那儿去了。”可敦笑道。
太后脸色有点不郁,“义成,这是什么原因你比我更清楚。如果咱们只是话话家常谈谈琐事,我什么时候都愿意奉陪,可是有哪一次你不是另有目的?”
没想到萧后连开口机会都没给,可敦冷道,“别忘了当时是谁把你从窦建德手上救出来的,如果不是我,你,还有我们杨家的血脉现在恐怕都不知埋骨何处了吧。”
太后放缓了声音,“义成,我感激你救了我和政道,可是你自己扪心自问,你难道不也是另有私心?我和政道几度颠沛流离,我只想找个地方静静的过日子,我早就厌倦了争斗,可是你呢,又让处罗可汗立政道为隋王,让他辖制这边的中原人,帮你巩固你在草原的威信,政道他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可是我真的不想让他再卷入是非之中,不想让他跟他祖父父亲一样不得善终,行吗?”
“政道是杨家正宗的嫡亲血脉,他本来应该拥有这整个天下的!这天下本就是他的,只要他出来争,你怎么知道最后一定是不得善终,李家能把我们的东西抢走,我们为什么不能抢回来?”可敦恨透了太后的淡然处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她明白自己认为的道理。
“义成,李唐王朝已经十个年头了,你觉得还会有多少人记得前隋的旧事?前隋又给了他们什么让他们去记住?我只知道现在中原人都过的平平安安的,又有谁还想战火又起?何必又挑起争端,让大家再过前些年那种烽烟处处朝不保夕的日子呢,我们在草原上也吃得饱穿得暖,够了,真的,我只想就这么过下去,不想其他的了。”
看着太后一脸平静无波,可敦斥道,“中原太平?!太平就不会饥馁遍地饿殍处处,就不会有像穆溶这样的孤儿卖到草原上来了!况且,你以为在草原上就太平了?你知不知道北边的薛延陀已经接受了朝廷的册封,他们推举出的可汗被李世民封为真珠毗伽可汗,已经和我们分庭抗礼了!突利那边也和大可汗势不两立,无耻的投了李世民,去年今年的灾荒,大可汗对牧民的赋税不减反增,多少小部族已经渐生离叛之心,如果再这么听之任之下去,突厥覆灭之日不远了,你还想着躲避世事作壁上观,只怕是覆巢之下没有完卵!”
萧太后听了可敦连珠炮一般的话语,“大可汗的所作所为我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你这次来,是想让我去劝大可汗吗?”
可敦稍稍平息了一点心绪,“自从突利败给薛延陀,让大可汗责罚,两人反目之后,大可汗脾气越来越差,终日只愿意听赵德言他们的谄媚之言,我劝他的话他统统都听不进去,嫂子你要好好劝劝大可汗,如果再不认真整顿草原,我只怕颉利的大可汗之位都岌岌可危,更不要说打回中原光复我们杨家江山了。”
萧太后开始还悉心听着,后来有点皱眉,“你怎么到这时候还在讲什么光复江山的话?我去劝大可汗,无非是希望他能减轻赋税,让牧民的日子好过一些,其他的事情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可敦简直无法压制内心的怒火,“你,你这样对得起先皇吗?对得起你的儿子齐王杨暕吗?”
萧太后平静道,“也许先皇也只是想让政道平平安安的最好。义成,你也有苏雅,你难道忍心看到苏雅也卷入战争漩涡?不要再心存妄想了,把草原打理好,太平过一世,足矣。”复又失笑道,“退一步说,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劝得了大可汗,如你所说,他现在刚愎自用,逆耳的话他能不能听得进去还不知道。”
可敦微微一笑,“这倒不难办,你可以拿着隋王的名号,威胁大可汗如果不把赵德言和那班胡人驱出草原的话,就带着隋王和这班中原人投到突利那边,还可以谎称已经和突利达成了协议,突利不会把你们交给李世民,条件是和突利一起与颉利为敌,联合其他小部族打败颉利,扶助突利做大可汗。这样,大可汗投鼠忌器,又怕突利逼宫,一定会把赵德言那班人赶走。”
听着可敦滔滔不绝的述说,太后不胜其烦,“为什么又要把政道摆出来?如果颉利信了这番话,他难道不会先对政道下手?你觉得我和政道以后还会有安生日子过?义成,我会尽力去劝可汗,但是你不要指望着把政道拉出来扯大旗作虎皮,我绝不会允许!”
可敦怫然变色,“欲成大事哪有不冒险的?我当时把你们从窦建德处救出来难道不也是冒着跟窦建德翻脸一战的危险?你想躲在壳里做乌龟,不要拉着我们姓杨的血脉一起陪葬!”
太后看着怒气冲冲的可敦,反而平静的说,“你今日来的目的就这些吧?我本来还以为冬至到了,我们姑嫂可以说些闲话,看来又是我的奢望。我会去见大可汗,尽我能力去劝他为牧民着想减轻赋税,让他多多提防赵德言等人,我能做的只是这么多,如果你没有别的要说的,你请回吧。”
每一次都是这样,姑嫂两个一谈到大隋,一谈到政道,总是无可避免的以分歧作为结局,可敦心里有深深的无力感,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这位曾经的皇后明白,只要借助突厥人的力量,大隋是有希望的,杨家是有希望的,但是在这条路上坚定的走着的人好像只有自己,是那样的孤独……
“政道,今日是冬至节呢,你还在读书?不要读了,咱们玩个好玩的玩意儿。”苏雅迫不及待的跑到政道的毡帐内,一把拉住正在看书的他,把书本丢在桌上,转头看向仲闵,“穆仲,你妹妹刚跟我说了你们在中原的时候组诗社的事儿,今日咱们几个也要组个诗社。”
仲闵望向一旁的幸儿,没想到能在过冬至的时候看到她,甚为开心,“一切听公主吩咐就是。”
杨政道摸不着头脑,“诗社?就我们几个?本书转载ㄧбk文学网wαр.1⑥κ.сΝ”
苏雅不服气道,“怎么了?莫非你嫌我水平不够?穆溶他们几个都组过的了,建个诗社又有何难?对了,穆仲,你那个大哥怎么样了?”
幸儿也关切的看着仲闵,不知道大哥的身体有没有好转。
“多谢公主关心,我大哥的身体好些了,不过大夫嘱咐他还是休养为主,所以今日没过来伺候。”仲闵答道,又向幸儿微微颔首,示意她放心。
“本来就只有五个人,再少一个就更不好玩了,咱们去你大哥的毡帐好了。穆仲,你带路。”苏雅快人快语,仲闵有点迟疑,“公主,我们帐舍简陋,恐怕公主待的不惯。”
“别啰嗦了,本公主决定了就去!穆仲,你拿着笔墨纸砚,既然是诗社,没有纸笔怎么行?”
仲闵看向主人,杨政道拍拍他的肩膀,“去拿些纸笔带上,公主既然有令,我们怎能扰了她的雅兴?”
看来公主是玩兴大发了,最高兴的是幸儿,公主玩兴越大越好,她就可以和大哥,仲闵哥多待一阵,今天又是佳节,她求之不得。
“大哥,你这几天好吗?还咳不咳了?”趁着苏雅和仲闵他们在桌子上铺纸的当儿,幸儿扶着李震下了床。
“我好多了,我也不想老躺着,可仲……弟管的我可严了,非得让我天天卧床休息,你看,我不是很好?咳嗽也少的多了,就晚上会咳几声而已。”李震的精神看起来不错,声音也不像过去那么虚弱,幸儿方放心道,“大哥,今日是冬至呢,虽然吃不上饺子,但是咱们三个能在一处过年,我挺开心挺知足的。”
李震微笑道,“是吗?在这儿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居然又到了冬至了,我说苏雅公主老说什么诗社的事儿呢,是不是你跟她说的?”
幸儿把李震扶到桌边,“是啊,我说了之后,公主也起了雅兴,也要建个消寒社呢。”
苏雅让仲闵研好了磨,拿起一张纸,写了“消寒社”几个字,“政道,看我写得怎么样?比你差的不远吧?”
杨政道接过看了看,“你好久没练字了吧,苏雅?”
苏雅面上一红,劈手夺过,“我明天就开始练,早晚有一日超过你。”看到李震也坐在桌边,又吩咐幸儿,仲闵和杨政道都坐下,方道,“我听穆溶讲了你们中原消寒社的典故,心下羡慕,咱们今日也来开一社。刚才我跟政道也说了由来,那,每个人想个点子,作为自己的社文,听穆溶说从冬至开始,每九天称作一九,直到九九八十一天之后,就完冬入春了,我觉得很有意思,对了,穆仲,”苏雅看着仲闵,“我很想看你画的梅花图,穆溶说你画的梅花栩栩如生,我还没见过梅花呢,穆溶说梅花清香傲雪高雅无双,我真想亲眼见到,穆仲,你这一社能不能做梅花图?”
仲闵笑道,“穆仲从命就是,不知公主准备做什么社文?”
苏雅方坐下,托腮沉思,“我还没想好。”
幸儿想起了去年的消寒社,“我想绣杏花,每天绣一朵花瓣,一共八十一天,我就绣九朵花八十一个花瓣……”
李震显是也想起了去年的旧事,“那不是琬……”
仲闵截住了他的话头,“不晚不晚,从今日开始每天一朵,来得及。”
苏雅想了一会不得要领,转向幸儿问道,“穆溶,除了画梅花图之外你们还有些什么玩意儿,说来听听。”
幸儿道,“可以画九行九列八十一个方格或者圆圈,每天涂一个方格。”
苏雅不满道,“那有什么意思?”
幸儿解释道,“你可以不用涂的,在每个方格里写上今日的天气啊,都发生什么事值得记下来的,都行,不是很有趣吗?”
杨政道喜道,“我就涂方格了,这个简单好玩。”
苏雅想了想,看着仲闵,“我也想画梅花,穆仲你教我,我也要画和你一样好看的梅花。”
仲闵躬身答应了。
李震思虑许久,想着自己如今既然身在敌营,就肩负着为父亲为大唐多收集情报的任务,因插口道,“我倒是觉得在方格里写上天气什么的挺有意思,虽然当时繁琐,日后看起来肯定有趣。”
“那我们不如现在就开始,穆仲,你现在开始画梅花,我要跟你一起学。”苏雅站起身,开始准备纸笔。
仲闵讶然道,“这就开始?”
苏雅郑重的说,“是啊。”
仲闵道,“我画起来可能费些工夫,公主要不在一旁先休息一下,等我画好了再给公主过目。”
苏雅在仲闵身前抻了张纸,又在自己身前也照样抻开一张,气定神闲,“我不用休息,我看着你画正好学呀。”
幸儿笑道,“二哥你就快画吧,再不画磨要干了。”
仲闵看着微笑嫣然的幸儿,虽然现在和去年在家里的时候完全不能比,但是有了幸儿的微笑,他们三人又重新坐在一起,他满心里都充满了幸福和感激,只是……从来没经历过自己一个人作画,这么多人围观的场面。
“你这一笔怎么画的?我怎么学也不对,怎么画都画不好看。”眼看苏雅已经扔了好几张废纸了,仲闵有点心疼,“公主画画的不多,画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苏雅看着自己的画作,狐疑道,“真的?”
幸儿忙道,“真的真的,”公主她老人家画了扔,扔了画,照这样子明天也画不完。
杨政道和李震老老实实的在一边画方格,苏雅看着他们的方格画的七七八八,再看自己的梅花才画了两朵,有点泄气。
“没关系,可以过两日再接着画。你这几天可以先涂画好的花瓣。”仲闵看着苏雅兴致不高,温言鼓励道。
“是哦,”苏雅自语道,“要是能天天过来学画画就好了。咦,对了,”苏雅跑到杨政道身边,“政道,你不是要上课的?”
杨政道放下笔,“是啊,这两日先生家里有事,没过来,不过他吩咐了我让我背书。”
苏雅喜道,“我就跟母后说我要跟你一起念书,母后肯定会同意,我不就可以天天过来画梅花了?假以时日,我一定可以画到跟穆仲一样好看的梅花。”
幸儿,仲闵和李震三人都面露喜色,那他们仨不又像在家里似的可以天天见面了?
“可敦不一定会同意吧,以前让你一起上课的时候,你总是上不了几天就不来了,嚷嚷着要骑马射箭什么的,可敦每次都要责骂你一顿,你不是还叫着说你再不来了?!”杨政道说的话又给了三个人兜头一盆冷水,苏雅也是,以前怎么不学好,现在搞得信誉破产……
苏雅小声道,“我那时候确实没想过再上课,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不管了,我去找母后说去,舅母一向疼我的,她在场的话说不定还会帮我说说话呢,政道你快起来,跟我一起去,就说你和我一起上课有个伴感觉好,说不定母后就答应了。”
杨政道不情愿的起身,“又要我帮你撒谎……”
幸儿跟着苏雅要出毡帐,苏雅扭头道,“穆溶你们都不用跟着了,穆仲你好好画梅花,待会回来的时候我要好好欣赏欣赏。”
“这个公主真活泼,”李震看着苏雅拉着杨政道风风火火出了帐子,忍不住叹道。
幸儿扶着李震到床边,“她人挺好的,待我也好,大哥你要不要去躺一会休息一下,这会功夫有没有累到?”
李震笑道,“我是泥捏的不成?你放心吧,好妹妹,我好的很。”幸儿不依,非要他躺下。
仲闵把笔丢在桌上,走到李震床边坐下,“知道你们兄妹情深了,我啊,每天伺候震哥可是不比以前雨慧雨秀差,也不见幸儿你体恤一下我。”
幸儿帮仲闵捏捏肩膀捏捏胳臂,“我可是一视同仁,你服侍我哥,我服侍你,公平了吧?”
仲闵笑着拉过她的手,“我说着玩的,我又没病没痛的,不用你服侍,你好好的坐一阵,看这公主想起一出是一出的,肯定你平时也没少受累,趁这会只有咱们仨,你也好好透口气。”
幸儿坐在仲闵边上,“我不累,平时杂活什么的也有恩玛和我一起干,你们别担心我了。现在咱们三个都好好的坐在这里,能一起过个节,我就感觉好像回了家一样,挺好的。”
仲闵看着幸儿,“奇怪,我也是这么想,咱们没有被匪徒撕票,没有被石头杀掉,震哥的病也慢慢好转,老天待我们不薄了。”
李震笑道,“你们俩一唱一和的,我不说一句好像就不是一家人了一样。不过,我还是挺想念家里的饺子的,尤其是羊肉馅儿的……”
幸儿失笑道,“在这儿羊肉你还没吃够啊?!”
李震抿了抿嘴唇,“我说的是饺子,不一样的,难道你们不想饺子吃吗,以前每年冬至咱们都要吃的,可惜今年吃不到了,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过节的……”<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