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已是深夜。在这月色皎洁,繁星满天的幽美夜色里,一个纤柔的身影,踏着软绵绵的沙滩,沿着海边,慢慢地向前走去。一层层白鲢似的浪花,一次次眷恋地抚摸着金色的沙滩,发出温柔的“唰唰”声——翻滚着蔚蓝的波浪,闪耀着娇美的容光。
这身影向远处望去,只看见茫茫的一片。海水和天空合为一体,分不清是水还是天。正所谓: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这海,凝聚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神秘的生命力,给人一种超越自然的深刻。海浪依旧拍打着礁石,溅起的水珠洒落一片,晶莹剔透。
她投入海的怀抱,像一条美人鱼,欢快地、优美地游向远处。
潮来了,汹涌的潮水,后浪推前浪,簇拥着冲过来,声似雷霆万钧,势如万马奔腾。大海霎时间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战场,海风吹着尖厉的“号角”,海浪似乎是千万个英勇的战士,向海岸猛烈地进攻着,发出隆隆的呐喊。一排排海浪撞在岸上,溅起一片片浪花。
那身影呢?似乎早已被海浪包围,再也看不到分毫……
粉白轻纱帐,幽香檀木床。鹅黄雪缎被,淡紫软云裳。
环顾四周,古色古香,窗外夕阳的余晖投射进来,令屋里的物件都泛着淡淡的荧光。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正坐在床边打盹,挽着双鬓,身着淡绿色衣裙,却是古代装束,只不清楚为哪个朝代。一切都是那样宁静祥和……只是——这是哪里?
蓝冰清只觉得恍如梦中。心里最后的记忆是自己游向海里,身体两侧都是大海的波涛,她游到了大海的怀抱——而后安静地睡着了,沉醉在大海深处……
如今,为什么会在这里?纵有满腹疑虑,却无从分析。低头看自己,淡紫色蚕丝睡衣下,身体似乎变小了。她急忙伸出手来,确实不是自己的手。只见这手,芊芊柔荑,如青葱白玉,然而却极小,不像是一个成*人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里一急,不由地轻咳出声。旁边的小丫头即刻醒了,看着蓝冰清坐起身,忙站起来按她躺下,盖好被子,边说着:“姑娘还病着,万不要受凉了,还是好好躺下吧。雪雁该死,竟睡着了,没守着姑娘。”
蓝冰清没有说话,只在心里犯疑:雪雁?这名字为什么这么熟悉?啊,这是红楼中黛玉的丫鬟的名字。是重名么?还是——穿越?!蓝冰清头脑一阵眩晕。片刻之后稍稍平静,依然掩不住微微颤抖的声音对雪雁说道:“雪雁,拿镜子来。”
雪雁虽有疑惑,但乖巧地应着拿来了。是一面铜镜,十分光滑,除了影像稍微暗些以外,实在是清晰得很。
只见镜中有一小女子,年约十岁上下,小小年纪,却是眉如远黛、目若秋水、肌比凝脂、唇似樱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一时间,竟怔住了。
“姑娘,姑娘?”雪雁担忧的声音传入耳中,将蓝冰清硬生生拉回了现实。
“我是谁?”蓝冰清喃喃道。
“姑娘,你是怎么了?这可如何是好?姑娘等着,奴婢去喊王嬷嬷来。”雪雁毕竟年幼,看她家小姐怔怔的样子快要被急哭了,以为是病糊涂了,于是便要出去叫人。
“别去,我没事。”蓝冰清一把将她拉住。她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也不想弄得人心惶惶。如此一来反而平静,真是物极必反。只是不知这是历史中确有的朝代,还是一个虚幻的平行空间。虽然自己研习过许多朝代的服饰,但是看这装束,竟看不出来,只觉得十分飘逸和华贵。无论如何,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上天安排这一场穿越,少不得不辜负这份“厚爱”。她心里自嘲一阵。
蓝冰清的真身本是二十岁年纪,刚刚大学毕业,父母皆在英国多年,自己从小和祖母相伴。暑假一个人去三亚自助游,孰料晚间游泳遇到海潮竟导致时空错乱。那么现代的自己呢?只是一个失踪人口了吧。国内自己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国外的父母和自己感情淡漠,只是每月定期汇款罢了,也不知何时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不存在了。
“唉!”一声长叹。镜中人儿亦是秀眉紧锁。
或许,命运真有它的奇妙安排。蓝冰清本是一个洒脱的人,如此也就安心将养了。再看这雪雁,鹅蛋脸儿,秀眉杏眼,颇有江南女子的灵秀。据高鹗先生续红楼,将她描述为最后背叛黛玉的小叛徒。然而此黛玉非彼黛玉,而此刻的雪雁,只是一个不堪世事的小丫头罢了。蓝冰清对她倒是和气的很。
“雪雁,我是怎么病了?我只觉得头疼,竟记不清了。”蓝冰清试探性地问道。
“姑娘,雪雁知道夫人仙逝后姑娘十分痛心,但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呀。姑娘这些日子一直魂不守舍的,今儿个姑娘竟失足掉到荷塘里了,说来也是雪雁失职,竟没有保护好姑娘,请姑娘责罚。”雪雁说着便跪倒地上。
“不怪你,快起来吧,地上凉。”蓝冰清看她战战兢兢的模样,很有些不忍。心中了然。原来此时贾敏已逝,那么贾府的人也应该快来接自己了吧。只是按书中记载,黛玉此时应是六岁,如今却又不是,看来时间也已经错乱了。
雪雁只感激地看着这独自沉思的“黛玉”。
蓝冰清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是一位颇有名气的美才女。美貌与才学难以兼得,然而却都汇聚在她的身上。她的美是古典的、大气的、令人觉得清新怡人的。但是她的才却令人觉得,这个女子是孤傲的、难以亲近的。她熟读纳兰词,熟读红楼梦,极爱那清俊的、无可替代的古典才情。而如今,自己穿越至此,命运的捉弄也罢,眷顾也罢,重要的是自己,好好生活。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门被推开,一个身形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老爷。”雪雁恭敬的称呼令蓝冰清立刻知道这是黛玉的父亲——林如海。
只见这林如海年约四十多岁,温文儒雅,玉树临风,书卷气息十分浓郁,使得蓝冰清十分喜欢和敬重。于是很自然地叫了一声:“爹爹。”
林如海心中喜悦。微笑着坐到床前,轻声问道:“玉儿可大安了?爹爹听说你今早掉到荷塘里去了?可有受凉?”
蓝冰清看着他慈爱的神情,不禁心中一阵悸动,眼里泛出盈盈泪光。
“多谢爹爹挂心。玉儿无恙。”蓝冰清如今也只得学着古人的腔调,只盼不要露馅才好。
林如海看女儿神色如常,也放下心来。叹了一口气,又道:“玉儿知道,爹爹年纪已将近半百,又无续室之意,你又多病,如今又有此事,为父愈加不放心了。你年纪尚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扶持,本来爹爹也不舍得离你,但是思及将来,还是决定让你外祖母接你进京抚养。爹爹每日政事繁忙,对你实在疏于照料啊。”
蓝冰清看林如海忍痛割舍的神情,也有些伤心,想到林如海如此思虑,也实在不失为一位好父亲。既有缘相聚,又将分离,心中也不舍,于是问道:“爹爹,外祖母家的船几时到?”
林如海一愣,随即知道女儿已是答应,于是又喜又悲,好一会才答道:“也就在下月了。”
“既如此,玉儿这段时日定要好好陪伴爹爹。”蓝冰清说道。
林如海宠溺地摸摸女儿的头,心下欣慰。
于是林如海告假十日,专门陪伴女儿,博古论今,吟诗作对,过了好一段风雅舒心的日子。林府不算大,但也不小,古朴清雅,一草一木皆是自然青翠。有苏州园林的风姿,但是少了人工雕凿的痕迹。最妙是那荷塘,一条白色石桥蜿蜒而过,只见荷叶如翡翠,莲花如仙子,微风中泛出一抹动人的娇羞,尽是一幅江南美景图。虽然林如海有些疑惑“黛玉”似乎变得开朗和成熟,且所知甚多,然而也并未多想,只认为女儿自己在家看书多的缘故。林如海并非迂腐之人,偶尔也把女儿扮成男孩模样带出府玩耍,故而蓝冰清见识了扬州古城的繁华,极爱那吴侬软语和风土人情。在林府书房内,蓝冰清也恶补了许多关于这个朝代的记载,该朝代名为“禹”,当今皇上名号为“宏羲”,确实是一个无可考的朝代。既如此,亦有许多好处,因蓝冰清虽熟读诗词,但是却不会作,既然自己所知的名诗名句在此朝代都无人听说,那么便将其占为己有也无妨,也不枉林黛玉这一代才女之名了。
这一日,林如海将蓝冰清带至书房,并未如往常一样和她一起研习诗句,而是让她坐下,自己在一旁亦坐下,郑重其事地嘱咐了许多话,便是关于贾家的种种不提,让她一一记下。最后又拿出一叠银票,交予蓝冰清道:“你外祖母不比家里,凡事都要小心,万不可委屈了自己。虽然你年幼,又从不沾手银钱,但今时不同往日,吃用打赏,都是要用到的,有备无患。这里有十万两银票,本想交予那船上的家人,但如今为父还是让你自身带着方是稳妥。”
蓝冰清含泪点点头,十分感动父亲的悉心。
林如海又从衣袖内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黑色椭圆状玉石,用银丝线穿着,交给蓝冰清。蓝冰清手握那玉,只觉一阵清凉舒心的感觉渗入心脾。仔细一看,阳光照耀下那玉石里隐隐有一朵芙蓉的模样,一花瓣一茎叶都清清楚楚,流光溢彩,十分逼真。林如海说道:“这玉是月寒玉,有祛暑功效,这丝线是冰蚕丝,亦能避暑且十分柔韧,是你母亲的遗物,如今给你带去,一是对你身子有益,二也是留个念想。”
蓝冰清一时百感交集,泪流不止。
父女俩又谈了许久,因知明日船就到了,于是到夜间竟不忍睡去。
第二日,林如海正问及蓝冰清一切物品是否收拾妥当之时,只听管家林枫过来道:“老爷,姑娘,贾府的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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