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兮奋力睁开眼睛。腹部的疼痛让她简直有昏死过去的冲动,但不行,她不能就这样再昏过去!
血越流越多,而且她能清晰地感觉,那本来是在她的子宫里头静静地成长,将在六个月后出生的小生命,却提早的缓慢又快速地随着血液往外滑……
当孩子要流产的时候,这个孩子在她的腹中其实早已被那堕胎药杀死。
叶兮只觉得胸口一闷,仿佛连呼吸都不能,她睁大眼睛,没有去注意什么时候眼罩被摘掉,只觉得眼前一片刺眼的模糊,但她还是快而准确地找到旒斐的位置。
“旒斐——!”
旒斐正坐于床前,亲力为叶兮换下满是血的毛巾棉布,为她擦汗为她放松一直在抽筋的双腿,即使感觉到叶兮已经醒来,即使听到叶兮虽然低声却充满恨意的声音,但他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御医在一旁因为男女避讳只能指点却不能上前,稳婆已经找来,见到这个阵势也吓了一跳。只能胡乱帮忙。
要怪只怪他太着急,关心则乱,只想趁叶兮不注意先把孩子打掉,然后赶紧调理叶兮的身子,却从来没想过,堕胎也会这样的危险。
明明小的时候有见过女人堕胎的,虽然疼痛,但只要忍一忍就过去了,还未成形的孩子会因为药效流出,剩下的只要清理得当多多调养便无大碍,根本没有涉及什么生命危险。
他不是女人,从来不知道女人怀子产子有多艰险,而他的一念,会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全部毁去。
折腾了好几个时辰之后,在叶兮再度昏过去之时,已经死去的胎儿也终于流出叶兮体内。
暗红色的,四肢已经完整分离,五官虽然模糊,但也依稀能看得清模样,半透明的皮肤里头,血管和内脏完全看得见,因为没有发育完成便被堕胎,所以那小小的,畸形的孩子,已经流出了他的母亲的体内,但依稀中,仍然能看得出他的性别。
是个男孩。
旒斐的视线停在了那孩子身上。很久很久都不能挪开。身边的所有在那刹那全被他抛出了脑后,他的眼里只看得见那个被父亲遗弃了的胎儿。
因为看不清五官,因此根本辨别不出长得像谁,他的身子软软的在浓稠的血液中,暗红色的血液布满了他的身体,看上去脆弱而让人心疼……
他很想转开头去不看那个孩子,既然决定遗弃,就没有必要再懊悔,再伤心,但是,此时他根本就挪不开视线……
叶兮说,这个孩子还活着的。
叶兮说,这个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头,会动。
叶兮说,这个孩子能够感知母亲的情绪,在她情绪波动较大的时候,会动一动,让母亲感受他。
叶兮说,她在秋殿的时候孩子还能动,可是现在不会了。
是不是因为见到父亲,所以不敢动了?
是不是因为知道。他的父亲是个何其残忍的人,他的父亲要杀了他,所以只想躲起来,连母亲都不让知道。
可是……
直到叶兮昏迷中发出了细碎的呻吟声,旒斐这才惊醒。
还没完,死去的胎儿出来了,但是对于叶兮而言,胎儿出来了,如果流血不止,依旧会有生命危险。
旒斐看着叶兮昏迷中惨白的面容,咬咬牙,伸出了手,想将那个胎儿取过放到一旁侍女准备好的容器里头,但是,他微微一拉扯,竟然却发现胎儿和母亲的身体还连接着,那根脐带的一端在胎儿身上,另一端却在叶兮的体内。
“御医,御医!”旒斐见状大急,哪里还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赶忙将御医叫了过来。
御医见陛下着急的失去理智,赶忙对稳婆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同上前,但稳婆在前。
“糟糕,孩子还没完全出来,胎盘还在王后的肚子里头!”稳婆见状一惊,见旒斐正一脸着急地看着自己,惶恐地道,“陛下。自古女人生孩子都是危险的,流产更是对女人的伤害非常的大,这孩子比我们想象中发育的都快,孩子是流出来了,可是脐带连接着,胎盘还在母亲的身体里头,取不出来啊……”
“那要如何?”旒斐赶忙问道。
“按照奴婢的经验,一般都是将脐带剪断,王后福大命大,必然会没事的。”
“你的意思是,有危险?”旒斐盯着稳婆,吼道。
“陛下,快快做决定,王后等不及了……”御医见旒斐即将发怒,赶忙道。
“胎盘留在王后身上有危险吗?”旒斐看着叶兮,急得浑身是汗都不知。
“这……”稳婆迟疑了一下。
“拔出来。”旒斐道。
“啊?”稳婆一愣,“陛下,这样王后会疼晕过去的,而且……”
“已经晕过去了,哪还管那么多。”旒斐低声道,“滚开。”
他说着,亲自来到叶兮身下,看着那个小小的。已经死去的生命,手指触上柔软暗红的脐带,咬紧牙关,一用力……
“陛下,脐带会被拉断,与其让王后痛苦不如剪断,而且就算成功拔出对王后的身体有损伤,恐怕以后也不能再……”
“闭嘴!”旒斐低吼道,颤抖的手拉过脐带,当暗红色的胎盘顺利被拉出来后,昏迷中的叶兮闷哼一声。真正的昏死过去。
“出来了出来了!”稳婆见状甚是为陛下的好运感到开心……一般人的话,这样轻易拉拔,必然是拔断的结局,但是就算拔出来又怎样呢,以王后的身体状况,以后要再怀上孩子的概率简直跟先帝复活差不多。
众人在一旁松了一口气,旒斐有些呆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孩子。
“陛下。”刚才因为情况紧急退到一旁的婢女复又上前,手上端着盛放死胎的容器。
旒斐有些呆怔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复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小小的孩子,迟疑了一下,慢慢地将死胎放了上去,看着那侍女退后,然后他接过稳婆递来的热毛巾,先给叶兮因为痛楚而抽筋绷直的双腿敷上。
侍女见死胎放好后,赶忙退了下去。
她亲眼看到陛下是怎样亲手拿过那个死胎放进来的,那眸中深得看不见的悲伤和悔恨,紧紧地抿着的唇,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一向优雅平淡的陛下,此刻面目因为忍耐竟有些狰狞,而那青筋暴起的手背,和被自己的指甲ha进流血不止的手心……
她不敢再多看,赶忙退下,知道那死胎陛下定然不会就这样轻易处理掉,所以她一直端着,直到王后度过危险期,陛下出来。
叶兮的血终于止住,流产事件有惊无险地过去,手脚麻利的侍女为叶兮处理好卫生问题,旒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直到有人提醒浑身是血的他也该去洗净一番,他这才回过神来,转身离开。
叶兮醒来的时候,浑身酸软无力,那感觉简直就是骨头全被拆了一遍然后又勉强的组装起来,不合格的要死,偏偏她还要忍受那痛苦。然而。更让她心寒的却是下体的撕裂般的疼痛,以及腹部的骤然收缩。
那鼓鼓的地方已经不见了,她的孩子已经不在她的身体里头了。
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片刻,转了转眼珠,见一旁有个女人正看着自己。
这个房间的光线并不刺眼,叶兮几次睁眼后已经能够渐渐适应,一下子,她便认出了对方是顾顾。
“有事……”才开口说一个字,胸口一闷,叶兮便觉得有一种窒息的难受感袭来,而喉间的干哑疼痛也让她不想再开口。
“姑娘放心,您的身体已经无碍了。”顾顾低声道。
叶兮看着她陌生又熟悉的面容,真的……很不能适应啊。
她在这个古代认识的人不多,顾顾算是一个比较知心的朋友。她究竟有一颗怎样的心,怎么可以把自己伪装得那么好。曾经的那些天真浪漫,真的全都是假相的吗?
叶兮想着,心中一难受,转头不想再理会她。
但是顾顾显然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详细具体地将刚才发生的流产过程全部告诉了叶兮。
她亲眼看着叶兮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神空洞洞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顾顾想了想,最后决定索性说到底,同样把她所看到的旒斐的表现都说了。
叶兮看似面无表情,心中又怎么可能真的不理会顾顾说的话,脸转到一旁不看顾顾,但她的耳朵却非常的好用,顾顾的话一字不漏地全都听到了耳力。
当得知旒斐竟然亲手为她将孩子的胎盘给拉出来后,叶兮心中一动,若是平常她肯定早脸红了,但她刚因旒斐的迫害流产,与其说现在是感动,倒不如说是嘲讽。
她是不是该感谢旒斐救了她一命,如果胎盘留在母体的肚子里头的话,胎盘会因为位置关系反射到心脏去,到时候将心脏包裹,她叶兮定是必死无疑。
稳婆所说的所谓剪断虽然说风险非常非常的大,但因为是剪断的,反射性反而没那么高。
旒斐的举动,风险更胜剪断,不是拔出来让叶兮顺利存活,便是反弹叶兮当场死亡。
可见她叶兮运气还是极好的,孩子都被堕胎死掉了,她怎么可以还好运的活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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