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温煦,普照大地。
南京城外,阡陌生烟。
一匹貌似悠闲的马,驮着一位戴斗笠的中年人,离开大道,拐入一条不起眼的小路。
小路拐几个弯和土丘,远远的尽头,连着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
小村落叫盖家庄,总共十几户人家。还有着一处磨房,一家酒铺。
磨房里一头蒙着眼布的驴子,吱吱哑哑地慢慢拉着磨;酒铺外的门檐上,一面失了颜色的酒旗,在微风中无声地飘动。
村头的房门口,一位白发的老婆婆,坐在门外的竹凳上,低着头一粒一粒地剥毛豆。
一条短尾巴的黄狗懒洋洋地卧在装毛豆竹篮的前面,抬头望了望骑马进村的人。
一切都那么悠闲自在,一切都那么和谐自然。
马匹悠闲绕着村庄转了一圈。村庄东北西三面都被开得茂密的桃花林围住,整个村落象座落在一大片绯红云彩边的棋子。
马匹折头回到酒铺前停下,戴斗笠的中年人下来拴住马,推门进入只有两间房大小的酒铺。
透亮地阳光照在乌亮地柜台上。一个穿土色布衣地酒保从柜台后地高凳上懒懒地站起。点头与来人做个招呼。
“一碗水酒。一碟牛肉。”进店地中年人并不看酒保。把斗笠摘下放在桌上。声音低沉而疲惫。象是走了很遥远地路。
酒保也不作声。在台后吭哧吭哧切过一盘牛肉。又哗哗倒了一碗水酒。摆着两张方桌地屋子里便多了些酒香与肉香。
酒保将酒肉端至桌上。碗筷摆好。打量着客人说话:“这位大叔。有些眼熟啊。”
木桶一样壮实地酒保不到三十。戴斗笠地中年人比他要大上十几岁。眼角地皱纹也深刻许多。中年人呷下一口酒。一边挟肉一边道:“不错。十四天前。我来过这里。”
酒保笑着问:“敢问大叔做何贵干。有闲心二次光临我这荒村小店?”
中年人回道:“养蜂。从南至北,逐花采蜜,上次来时村边桃花方开,如今已开得火样的艳了。”
酒保点头:“怪不得,每次您来都要到村边桃花林转转呢。这一地桃花,可酿得百箱好蜜呢。”
中年人不再作声,闷头把酒喝光,将牛肉吃完,从怀中掏出二十文铜钱排在桌上,拿上斗笠起身要走。
酒保望一眼中年人和桌上铜钱,转身又从台后哗哗倒出一碗新酒,送到客人面前,笑道:“价钱你都熟了——这碗陈酒,算我免费送你。”
中年人抬头盯视酒保,说:“无功不受禄,天下哪有免费的酒喝。”
酒保笑道:“那就请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了——你是怎么看出来不对的?”
中年人闻言先回顾门口,再扫视店内,一切正常,除了酒保没有外人,于是将斗笠重新放到桌上,不但也难得地笑了,而且真的做了回答:“我上一次来,这一次来,巧了,村头第一户人家,都有一位老婆婆在剥毛豆。”
酒保插话:“也许老婆婆毛豆收成特别好。”
“也许。只是这两次剥毛豆的,却不是同一个老婆婆。”
“哦?或许,老婆婆有个姐妹呢。还有吗?”
“十几户的村庄,两间屋的酒店,柜里竟然备着五六十个干净的碗,不也太多了点吗?”
“噢。请问大叔,还有吗?”
“官道有车辙和蹄印,拐进了小路,一直进入这个村子,可是每次到桃花林前都神秘地消失了。”
酒保听了,拍手笑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村庄大有古怪了。”
中年汉子随着大笑,却将端在手里的酒碗,一滴未喝又放回桌上,再从桌上拿起斗笠戴在头上,拱手作道:“牛肉尚可,酒的味道却淡了些。赠酒暂存在这里,下次我带蜂来一起喝了。”
酒保也恭敬拱手:“请教大叔高名?”
“南京六扇门孙捕头。”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任你一个酒保也留不住我。孙捕头转身向门外走,才迈两步,便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扶着门站住,心中大呼不妙,心想还是着了道。
酒保在他身后嘻嘻笑道:“我送你的酒是真正的陈年佳酿,你却一滴不喝;第一碗酒里,不但掺足了水,而且掺了可以翻到一头的‘三步倒’,你却一口气喝光。”
打了一辈子雁,今天倒叫大雁叨了一口。孙捕头悲愤交加,却再不敢迈出第三步,回头盯着酒保问:“你又是怎么识破我的?”
酒保甩甩肩上的毛巾,笑着说:“你说你是养蜂人,却怎么穿着半新的官靴?”
“还有吗?”孙捕头咬着牙问。
“你上次来,问东问西,问的实在太多;而这次来,看过桃花后,进店来却只闷头喝酒,一句话也不说了。岂不怪哉?”
孙捕头点点头。如果有下次,他一定会弥补好这些微小而要命的细节。
酒保又开始问他:“请问孙叔,是衙门派的任务,还是您自己出来遛达?”
孙捕头暗自运气,晃晃身,头眩晕得更加厉害,肚中也更加恶心,想想江湖黑店人肉包子的传闻,他的背上渗出一层冷汗,向来坚硬如铁的心,竟也生出莫大恐惧来。
他摇摇头。
“那么又是谁,指派您来的呢?”店小二向前走近一步,手里的长毛巾抻成一道麻花布绳。
孙捕头感到呼吸有些困难,视线有些模糊,不由低声请求:“解药,给我解药。”
酒保不以为意:“‘三步倒’无须解药,只会将人麻翻,一个时辰后自会醒来。不过,要是我没有得到满意答案的话,可能一会儿就要去剁包子馅了。”
孙捕头额头上的汗流了下来,仿佛天一下变得很热。他嘴巴嚅动,喉咙中挤出一个人的名字:“梦千寻。”
“哦!就是号称‘江湖万事通’的鼎鼎大名的梦千寻吗?”酒保的兴趣更大了,“为什么?他让你做什么?”
“梦千寻,悬赏八百两银子,要寻找南京城外一座山寨,其中二寨主是个疤脸使刀的壮汉。”孙捕头一口气把话说完,他渐渐看不清三步外酒保的笑脸了。
这时,从庄边传来隆隆车轱辘声和马蹄声,孙捕头象沉在海里的人,突然望见了一根稻草飘来,使尽全力向门外一窜,身子飞出门去,脚却被门槛绊住,扑嗵一声摔在大门中间,不省人事。
“都告诉你是‘三步倒’了,你还要迈第三步。”酒保不无遗憾地撇撇嘴,从孙捕头身上轻轻跨过去,走到街上,正好迎着驶来的一辆搭着密篷的马车,前后还有七八匹骑马的汉子。
“三寨主,一切都顺利?”酒保笑着向带头的骑马人打招呼。
“顺利,比计划的还要顺利。”三寨主回道,望望酒铺门槛上倒着的孙捕头,努嘴问道:“他是谁?”
“六扇门的捕快。一道运回寨里吧。”酒保说着,招呼两个人两马,一起将孙捕头从地上抬起来,撩起大车的巾帘,咣铛一声扔进车厢内。
“轻点!”三寨主举鞭喝道,“车里还睡着大哥的压寨夫人呢。”
车子整好,来人重新上马,拥着马车穿着村中小街,向着村边桃花林过去。
酒保摘下脖中的毛巾,折握在手里,冲着远去的马车和车上的客人深深鞠了一躬,道一句:
“欢迎来到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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