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不能改变世界，你不适应潮流，一切想法都只能付诸东流。自古至今，多少才子佳人，风流人物，纵有升天的本领，他也傲不过现实啊。屈原也好，李白也好，**也好，他们都活得很悲惨。我们要干成一件事，是不可能逃避现实的。话又说回来，我这个人就是因为不迎合现实，太理想主义了一点，因此才有那些黑暗的岁月，我也不怨谁恨谁。我对社会尽心了，努力了，能用我则好好干一把，不用我，我也乐得个清静。其实现在想来，我的出身卑微，由着性子去做，却总是斗不过命运，我又不可能有造反精神，因此只能使自己那么窝着。

陈碧君叹了一口气，她也曾经是个奋斗中人，付出的努力其实也是很大的。只可惜她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女流之辈，更加没有进步的机会。她前进的路子已经十分狭窄了，她当然心有不满。叹过气之后，她说，我就不服，那么多角色五毒俱全，不学无术，却占了那么好的位置。我不知道这个社会为什么这么虚伪，现实和理论如此脱节。比如说我那一口子，当市委副书记的老头子倒霉死了，就没有了进步的机会。调市政法委干了八年，还只是一个正科级办公室副主任，人都四十岁了，没什么盼头了，可他仍在拼命地为领导写东西，总是给别人作嫁衣，而那些混蛋几乎都提拔了，有的下到各县市当了县领导，有的提了副处长、正处长职务，他却像被卡了壳的哑弹，成了死菜一碟，屁股上被上了铆钉，副主任怕是到死都挪不掉了。

陈碧君一说起她丈夫就来气，恨社会不公平，恨丈夫不争气。

高晓春认认真真地听着，不时与她对视着笑一笑，支持她讲述下去。他对她已经恨不起来了，有了了解、有了同情，她的介绍，让他想起了自己在文山县的情况，那是在黑暗中的孤独拼搏，前程没有丝毫的光亮，心中是冰凉的、麻木的，不尽的劳累在稀释着心中不灭的理想。今天看来那是在迷雾之中啊。他因此十分理解她丈夫现在的处境。

人为什么有进步的要求，为什么就不能安于现状呢？阎真教授说得好，就是一块砖头，他也想进步呀，都是现实逼的。

高晓春听陈介绍完了她丈夫的情况，接着说，钱书记是政法委书记，他还是比较重才的，相信姐夫总不会被长期埋没下去，你们也应该努一点力才对。

陈碧君抱怨道，我那一口子变成了一个傻子，除了工作，他连和领导说一句话都不肯。他是在接待处被灌傻了，再也不想用热脸去贴领导的冷屁股。我公公的坐牢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我叫他找钱书记汇报汇报自己的情况和思想，他说，就是打死了他也不干，真是气死我了！

高晓春马上说，姐夫的为人我十分敬佩，他是有骨气的人，有知识分子不为五斗米弯腰的气节，了不起。现在这种人不多了，我真的很佩服。

陈碧君却说，他淡泊名利有个屁用，害得我们娘儿俩跟着他倒霉吃苦。他的同学大都当了县领导、处局长、市领导了，他还是个狗屁副主任。连参加他们的同学聚会，我都替他觉得矮人一等！

高晓春这才发现陈碧君，骨子里的世俗观念如此强烈，真有点令他惊讶。他嘿嘿地笑了笑，想缓和一下气氛，然后说，那倒不必吧，别人是别人，自己是自己，我们多少是一个知识分子吧，能这么世俗？

陈碧君仍然有些气愤地说，可恨的是我们不是生活在真空里，我们是生活在这么一个，无时无刻不充满竞争的庸俗世界里。看着别人前呼后拥，吃香的，喝辣的，行有小车，住有别墅，生活在天上人间，一切都那么富贵豪华，他们凭什么？我们哪一点比他们差，可为什么我们地位不如人，一切都不如人呢？有些人连个人模人样都不全，尖嘴猴舌、鸡头狐脑，可就能在我们面前吆五喝六，你说气不气死人？

高晓春认真地说，我根本不和别人这样去比，别人与我何相干？我想人有几等，有雅有俗，我认为姐夫是高雅之人。他那种不与人争、不与世争的生活态度，其实是一种可贵的生命境界，你应该谅解他。活得那么累干啥！

陈碧君说，人是社会性动物，我不只一个人生活。有什么办法呢，叫我用石头去打天？我也只好如此窝着过呀！

高晓春笑了笑说，别这样悲观，你的生活还是人上人的生活。你看看那么多民工，那么多下岗工人，不也在积极地生活吗？我们总比人家强，从大局来看，中国还是有希望的，民族要强盛，国家要复兴，知识分子的才干，良知是最宝贵的财富。我姐夫这样做，是难能可贵的，我们的目光为什么不能看远一点。

大道理，大道理有什么用？陈打断了高的说教。

她看着高晓春降低了声音说，妹夫，我问问你，你不要生气，这次你调进市局来，到底花了多少？

想不到陈会突然提出这么尖锐的问题，他像被人用刀顶住了心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子。他虽然没有花什么钱，但为了调进市局来，他还是给汪再生买过钓竿、羊绒衫，陪他们钓鱼、吃喝，那是他心灵深处的痛、的疤。揭吧，很痛很苦，不揭吧，自己其实也很虚伪，但是跟她说有什么意义？

他马上打破了沉默，看着陈碧君说，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我自己嘛，确实没有花什么钱。特别是钱书记等主要领导那里，连烟都没有抽我的一根。我这个人走得正、站得直，那么多年都挺过来，叫我花钱去求人，我还做不来，有人叫我花五万元，我没如人家的愿倒是真的。

陈碧君看他眼神里有一些惭愧，认为这是他人生最大的秘密，自己和他还没有建立起完全信赖的铁哥关系，他肯定不会说真话的。于是顺了高的话说，我认为你也是不花什么钱进来的，市公安局都落到倒数第一名了，还搞权钱交易，进不来几个才子的话，就真的死光光了。你毕竟是个人才，是来挑大梁大的，他们早就应该让你进来，改变这种危局了。

高晓春说，陈姐，你把我抬高了，我担不起那么重的担子，能有今天，说是个机遇吧。相信我们只要努力了，就会有个好运气的。

是的是的，陈碧君终于笑着说，我们都在等待着好时运的降临。她的电话铃响了，她走出办公室外接电话去了。

高晓春笑了笑，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高晓春的文章发表得越来越多，钱为民心中也越来越兴奋。这给他干好东源市的公安工作增添了巨大的信心，他自己也更加注重宣传和调研工作。每次市里组织活动，每次下各县市去调查，他都把高晓春带上，连市委常委的一些活动，他也把情况告诉给了高秘书。他自己重视调研工作，尽力地为高晓春提供材料和方便，他要用的讲稿、汇报材料，再也没交给江可信写了，全部由高来完成。钱和高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起来，他对高也很关怀，十分信任。他越来越看清楚了高的才能和为人。认为他是一个，不为世俗所左右的有些单纯的才子。他文章来的又快又好，简直思如泉涌、十分了得。这个人不太多言，但做事雷厉风行，一旦认准了他就敢做敢为，和自己有某些相通的个性。他很得意自己挑选进来了这个年轻人，对他有了较深的喜爱。

高晓春自从和钱为民在一起工作后，心胸开朗多了。他获得了钱书记的信任，感觉也好了起来。事实上，高很快就在东源市公安局确立了自己较高的政治地位。钱书记让他参加了几乎所有的局党委会，这可是破天荒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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