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杰默默地去扒了一口饭，边吃边想计谋，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慌。他看了一眼汪丽娜，她倒显得无所谓的态度，看来他的情况他们早就知道了，他不知道讲什么，把头慢慢地埋到了饭碗里。

汪再生看到如此没出息的董杰，看了看他的女儿汪丽娜，突然生出了一份深切的怜悯之情。他缓和了声音说，我们既然是一家人，我怎么也不会害你，你要把真实情况告诉我，我们好有个应变的准备，万一有什么事，我们也好有个思想准备。

汪丽娜一听他爸爸的态度终于缓和下来了，便摇了摇董杰的胳膊说，阿杰，你今天跟我老爸说清楚，不用怕，就是下刀山赴火海，我也只爱你一个人。我们不是要计较你的过去，而是要帮你想办法，以防不测，共渡难关，维护美好的将来。

董一杰想不到，今天会被汪再生一家人逼到了墙角，逼到了绝路上。他没有了逃脱的机会，只得用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做了一个十分沮丧的动作，他像被再次押上了审判台那样，心中矛盾到了极点。他说，你们不要逼我，我是不会跟你们说的。

汪再生打了个冷笑，坚定地说，我这一关你都通不过，你的灾难马上就要来临了。到了今天这步田地，你还把我们当外人看，你又不是个猪脑壳，怎么这么不想事！

邹元香也说，小董，我们一家人没有任何恶意，只希望丽娜今生能幸福，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你的困难就是我们全家的困难。

话虽然说到了这么明确的地步，但他们家中的气氛仍然还是十分的凝重，仿佛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

汪丽然突然跪了下去，对董杰说，说吧，你不说，我们死定了。

董杰就势也跪了下去，他制不住悲从中来，第一次失声痛哭起来。汪丽娜也哭，一家人仿佛真的到了生死关头。

汪再生见此情景，他的心再也硬不起来了，他终于伸过手去把董杰和汪丽娜拉了起来。他想，你不说也就算了，可这时董杰却开了口。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谁也不看，自顾自地把汪丽娜叫他调市局，他便找毛多昌，然后到警官培训中心办理了毕业证、就业介绍信，到油水县组织部补了干部手续，然后才调进了市公安局的经过说了一遍。

他承认自己在初中读书时就犯过打架斗殴和盗窃的错误，在进公安干校前坐过四年牢，他接着说自己那时因为年幼无知，做过一些错事，不知道珍惜生活，现在自己已彻底醒悟了，希望汪主任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董杰说完，汪再生一家人都惊呆了，虽然他们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今天听董杰自己亲口讲述出来，确实还是给了他们不少的心灵冲撞。

最不能接受的是汪再生，他毕竟太了解公安机关的性质了，也十分清楚公安进人的政策，自己为了女儿的幸福，竟然真的把一个有前科的坐过牢的劳改释放犯，调进了市公安局。这怎么得了，此事一旦败露，从县市公安局到油水县组织部，有多少人要跟着倒霉！可以说，这是一个重大政治事件。我的天啦，是得好好想想办法防补漏洞。

屋子里没有了空气的凝固，但出奇的安静，他们的眼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了汪再生的身上。

汪再生终于搬出了他自己的那一套理论。他说，这个社会上邪门歪道、贪污**多得很，就看谁的运气好，谁的运气不好。我既然把你调进市局来了，你又成了我的女婿，我认这个命。我们现在不能去改变什么，但我们得承认这个事实、接受这个事实，更好地掌握好自己的命运。

幸福是靠我们自己把握的，小董，你今后得千万注意，小心谨慎，不要惹别人，有事大家一起担待就是了。

汪丽娜却笑着说，这算什么，你别吓自己，现在在台上的领导，不知有几千万**分子呢，谁还来管这点屁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有任何问题。

董杰也看着他，傻笑了一下。

汪再生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啊，我这里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该瞒、该补、该压的事，我都会尽心尽力的，但油水县那边难免不出漏洞。小董，我为什么要你低调做人，就是因为万一哪一天，你又有什么把柄被人抓住了的话，别人一告，上级来人一查，那时恐怕谁也保不住你，你一个人不知还要连累多少人啦，我们毕竟控制不了省里和中央啊。

董杰听清了今天汪再生询问他的目的，他是想了解真像，保女儿的幸福。自己为什么不能好好利用他的这个弱点，好好地控制住他，为自己所用？就这样，他的靠山不仅是油水县的毛多昌，还有了市公安局的汪再生。他在心中想，这个社会有权有势就是大哥，我如今还怕谁？刚才被你们吓了我一跳！此时他恢复了常态，胸中更加有恃无恐了。

他不愿再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吃完他的饭，而汪丽娜却说，这有什么关系，在油水有他表兄的关照，在市里有老爸罩着，谁还吃了豹子胆不成！

邹老师不高兴地说，小孩子真不懂事，惹出了大祸的话，***都保不了谁！胡长清、成克杰难道中央领导人想整他们吗？有些事情是包不住的，因此你爸说得对。小董进的是公安机关，人家的眼睛就盯得出血，万一惹下了麻烦，有时就得大家一起倒霉才完结。

董杰心想，别吓唬我，我在江湖上混了这十多年，现在我还不知道是个什么行情？什么状况？

而这时邹元香突然记起，董杰在一九九三年初被警校辞退之事。她当时是干校的政治老师，便问，当年在公安干校你是不是还被勒令退了学？董杰点了点头，微笑着。她却吓出了一身冷汗，自己的女儿怎么会死心踏地地跟着这么一个盗窃犯、诈骗犯！我的天啦，这就是命了，半点不由人，半点不由人啊。

汪再生认定眼前的董杰身上，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存在，这人绝对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只怪自己当时轻信了女儿，帮了这个混蛋的大忙。现在是怎么洗也洗不脱干系了，以后要出事，肯定也会从这个人这里烂起，他开始恨这个人，恨自己的女儿，他无法吃得下饭了。

现在想要保住自己，只有靠他不出事，因此，汪再生还准备对他苦口婆心地告诫一次。小董，今天谈的事到此为止，我们都要小心，对谁也不能再谈起这件事，特别是你，千万千万要小心做人。我们一家人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了，你应该知道轻重。

董杰已放了碗筷，他大声说，爸，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待娜娜的。我做得不好的地方，请你原谅。

汪再生也不再说什么，他最先离开了饭桌，到客厅里去了。

汪丽娜见状，拉了董杰说，爸妈，我们走了。他们便迅速逃离了这个家。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汪再生的心情总是愉快不起来，他被自己的女儿女婿弄得好心烦。他要是还有一点点党性，还有一点点良知，也许他不会如此不能自拔。他担心的是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在什么时候会断送掉，他已到手的全家的幸福，如果像自己这么老成，再**、再黑暗、再险恶，他也不会担心。

他认为自己做人的准则和把握，还是十分到火候的。怕就怕年青人胆大妄为，利令智昏乱来，一下就玩完。他对这个未来的女婿没有一丝好感，此后的董杰，也尽力地避着他，见他总像是老鼠见了猫。

不管怎么样，汪再生接受了这个事实，并打定算盘把这件事，严严实实地捂下去。为了女儿、为了自己，他只能如此，别无选择。这样决定以后，他才慢慢解放了自己，却不知仍然走向了痛苦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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