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热力不知不觉在消散，秋天不知不觉已来临。市公安局的院子里，经过一个春夏的灿烂，已呈现出那份深绿的凝练，沉寂的办公大楼也显得有一种说不出味道的陈旧与苍凉。

此时的高晓春，无法知道省厅怎么处理了他的举报信，更不知道他的匿名举报信已转回到了他们市公安局纪委。调查结论已被汪再生压住，已由汪小文改得面目全非。他知道这封信可能已是石沉大海，但他并不十分着急，他清楚上级部门办事历来拖拖拉拉，批个警衔都要半年时间，查处这么大一个违纪违法案件，牵涉那么多人的问题，难道不要花一年半载的时间吗？他只能耐着性子等待，等待那个他期待的结果出现。

无风不起浪，世上没有烧不热的锅子，也没有敲不响的锣，董杰是带着严重问题调入公安机关的消息，还是在市公安局内不胫而走，在一定范围内神秘地传了开来。许多人都知道市公安局纪委查了这一情况，消息自然也传进了钱为民书记的耳朵里。他被这一消息猛地吓了一跳，如果真是这样，那怎么了得，今年的形势本来就十分严峻，内部再出一起如此严重的违纪违法大案，今年的后进单位就是铁板上钉钉，定局了。他当即找来白万里询问情况。

白万里是一个多么滑溜的角色，只要有责任，他就立刻溜边，看到钱书记过问此事，又摸不准他的脉络，于是说道，我是安排了许一新调查的，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我把他喊来，他了解得清清楚楚。便打电话过去，你现在赶快过钱书记的办公室来一下，立马把许一新叫到了钱为民的面前。

钱为民急问已走进门来的许一新，老许，反映董杰的情况属实吗？

许一新见钱老板这样急切地想知道真相，他一时也云里雾里，摸不准领导的脉络，但他的头脑灵敏，当即搪塞地说道，情况基本已查清了。

钱为民口无遮拦地问道，是谁举报上去的？

我的天，现在领导人的思维怎么都这样！不关心事情的真假，却关心是谁捅的漏子！以后坚持正义的事谁还敢做啊。许一新更加不明白钱为民的意图，一听钱书记追问是谁举报上去的，他认为领导上是要追究举报人了，马上说，举报人情况不详，用的是“陈档仁”的假名字。

钱为民急切地说，我要结果，查得怎么样，问题捅出去了没有？

许一新见钱书记十分急切，自己已脱不了佛，为了不引火烧身，便说，我去把案卷拿来。他也不想背黑锅，他隐隐约约感到了问题与自己的关联，有些事如果摊到了自己身上，你纵有九十九张嘴，恐怕也说不清楚，他转身就离开了钱书记的办公室，拿调查案卷去了。

许一新认为自己查得最认真，把事情搞清楚了，但这是匿名信，领导上肯定怀疑他，为什么这么卖力地查？为什么不直接向他钱书记汇报？这么大的问题为什么不让他当局长的知道？领导上一怀疑自己，自己就有麻烦了。他不敢怠慢，马上把调查案卷拿了过来，交给了钱书记。

钱为民不想看那些调查记录，只是选择性地看了看举报信的内容，又看了许一新的调查汇报。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什么也不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思考了足有四五分钟。

钱书记看完了许一新写的汇报材料，心中确实大吃一惊，马上感觉坏了，坏了，这次要出大事了。***白万里，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事先通个气，真混啦！

但越是这样，他越是要求自己要冷静下来，为了不让白万里、许一新看出他的失态和惊慌，他坐在办公桌边什么也没有说，终于在脑海里迅速做出了决断。他说，老许，你把材料放在我这里，不要对外说什么，你可以走了。

钱为民不愧是当一把手的角色，他并没有把这么重大的责任，压到一个小小的科长身上，他没有找许一新的茬。许一新也明白没有自己的事了，他轻轻地退出了钱书记的办公室，随手把他的门也带上了。待许一新走后，钱书记这才对白万里说，老白，你去把汪再生同志叫过来。

他决定，这件事也不必找白万里的麻烦，知道他不行就是了。就这一问题决的解决，必须快刀斩乱麻，不能做公开处理，赶快把董杰调离公安机关就是了，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打定了要汪再生让董杰自行联系单位调出去的主意，心中安定了下来，等待着白万里、汪再生两人的到来。

白书记、汪主任很快来到了钱为民的办公室。白万里是个九尾狐狸，他在钱书记的长时间的沉默中，看清了事向，摸清了他的心思，他不动声色地把汪小文写的调查结论材料递给了钱为民。然后才说，我们是根据省厅纪委的要求作的情况核实和汇报。因为是匿名举报，情况出入较大，我还没有来得及向你和局党委汇报，给省厅纪委，我们是这样向他们汇报的。

钱为民看了汇报材料，心里终于安定了下来。***你白万里，真他娘的杂毛一个啊。你这样做，哪里还有一点是非原则，你这样搞不是在和稀泥么？老奸臣啦。当然也好，不给老子惹事生非，总算你的一份功劳。他轻轻地笑了笑，肯定地说，这样处理好，这样处理好，没有给我们东源市公安局捅出什么漏子来，这个问题在处理上，我们要内紧外松，我们自己赶快把案子结了就行了。

大家早就明白了，汪再生绝对不是马虎角色，他知道钱书记看了纪委的调查卷，又拿着汪小文的汇报材料，他知道钱书记肯定不想有大麻烦，于是自己不做任何反映，不表任何态，只在一旁对钱为民更多的察言观色，以争取主动。说实在话，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他的内心正处在惊恐不安之中，是完全可以想象和理解的。他的位置比钱为民低，钱书记说查，说惩治，那他就得烂门。他清楚地记得前年，全市一大批公安人员，就是这样被钱书记砸了饭碗的。

钱为民扫了他们两人一眼，示意他们坐下，他并不大声地说，最近局里传出董杰调进市局前是个劳改犯的情况，纪委已组织进行了调查，你们这样处理做得很好。你们做得好，并不表示我们原先没有错误。这么大的问题，为什么不向局党委汇报？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差一点给我们全局，造成了不可挽回的被动局面和不良影响。老汪，人是你调进来的，真实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你讲讲吧，为什么？

这一次，自己怕是一头跌倒青云里了。不过汪再生就是汪再生，他可从来不会让自己担什么真正的责任，他轻声说，大家都知道，董杰是我的女婿，我要调他进来也是提交局党委会讨论过的，我用党性作担保，此前，我们没有发现他有任何问题。现在他干得也不错，举报人显然是别有用心。

***汪再生啦汪再生，你他娘的比谁都混啦！钱为民对汪再生的回答明显不满意，他打断了汪再生的话说，大声说，无风不起浪，你汪主任也是看过许一新他们的汇报材料的，他的调查结论和你讲的观点大相径庭，你是有考察失职的责任的。

你一个局党委，专门分管民警政治工作的领导，你他娘的就这样工作的？你他娘的就这种是非观？你***就不是人！钱为民想放一炮，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不说了，只说了一句你有考察失职的责任。就这样，汪再生也急了，忙说，是我太相信了他，没有认真考察，如果真有问题，是我考察失误，我愿承担领导责任。

汪再生这一套把戏，钱为民早就一眼看穿了，他只不过嘴上说说而已，这仅仅是考察失职么？这里面明明白白有犯罪行为啊！钱为民有些激动起来，他站了起来说，你考虑过这个问题吗？如果这个情况属实，许一新的汇报材料报了上去，我们东源市公安局会弄成个什么局面？有多少人会失去饭碗和自由？你想过吗？辛辛苦苦弄到今天这个局面，又将被你的过错无情地摧毁，我们这一班人的前程都将被葬送掉！这还是小事么？这其中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调他进来，为什么局党委不知情，这一连串为什么下来，你我的前程，就真正断送在这个事件上面了！

白万里的头点得像鸡啄米，连声说，那是，那是，出了事，要追究的不是哪一个人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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