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明兴致更高了，他骂道，***黄大秘书长，深刻啊，你不愧是在市委里面混的领导，确实看清了事物的本质。我日他妈，老子那时在汪再生的手下每天忙里忙外，认认真真地干，一天到晚累得我出气不赢，屙屎不出，可是卵用都没有。老子改着让“毛老头”为我谋幸福，用红叶子开了路，才有了今天，老子还相信他个球。只有高晓春那个呆子，还在想国家、民族前途的事呢！我彻底放弃了，放弃了所谓的理想，回到了残酷的现实当中，我才感到了自己活得比原来轻松，活得比以前有滋味了。

曾晓化说，田其民啦田其民，不是我小看你，你看看我们在坐的几个从文山来的铁哥们，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还是个小秘书，你明年不赶快给我们也弄个处级干部到手，看我们不打你的板子！

孙海舟说，是啊，我们大家都替你和高晓春难为情。你可千万别学高晓春啦，这个社会的道义，用得着我们这些小人物来担当吗？是我们能担当得了的吗？胡长清嘛，不大不小也是省部级的领导了，可他却有几十本护照，随时都准备叛逃伟大的祖国啊。我们算什么？我们只有守住眼前这一点点地盘，把它开拓成一片沃土，才不枉活了这一辈子啊。

黄羽深有同感地说，对，笑话院长说的对，我们嘛，只有这么一片天空，也只有这么一寸地盘，要想好好地活着，就要开疆拓土。天下千秋兴亡之责，那是哄学生崽的，我们千万不能再执迷不误了。

听了他的话，大家都像当年在学校学习确实中了毒，到现在才清醒过来了一样，大骂上了***、***的当。毕竟是同学、是老乡，已经达成了团结一致奔官场前途的共识，因而无话不说，无题不议。大家怎么起来的，有什么根底，赌注押多押少，大家都知根知底，在一起骂骂吵吵，争争打打，毫无顾忌，甚是开心酣畅！他们深知官场就是市场，只不过是一种资源的调节器而已，现代官场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一种经济结构，它是以一种对等及适生原则建立起来的秩序。人一旦进入市场就自由了，你不放开手脚，你就会被挤到一边，就会被淘汰，这也是官场规律。

田其民是今夜聚会的唯一另类。他没有高晓春那么明显的个性，但还保持了学生时的一些纯朴思想。他喝了几杯后，不想多喝了。他去盛饭，曾晓化不让。他说今天是哥们高兴的日子，哪里就能吃饭，先喝尽了兴再说。他边说边过去抓住他，硬是把田其民拉回了桌子上，强迫他继续喝起酒来。

田其民想影响他们，便说，我不像你们这些**分子，要我像你们一样做人家的狗，花钱去买地位，我坚决不干。当然，叫我像高晓春一样，除非我真的被逼急了，否则借我一百个胆，我都不敢干。现实，我还是看得很清楚的，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我也不愿像你们一样，去求什么上进，日子过得清闲，我就知足了。官场上你争我斗，尔虞我诈，阴谋诡计，虚假诬陷，防不胜防，我看没有什么卵味。我有你们这样一群官场朋友，能知天下形势，感天下冷暖，也就知足了。酒我是喝够了，真的不能多喝，我劝你们也少喝一点。

黄羽说，高手高手，又一个生活的高手。我也想和你一样的，过这种安静的生活，只是人上了这贼船，就身不由己了。今天不允许你讲什么修身养性，来，我和你干一杯。

田其民说，我不喝了，你回头是岸，谁也不拦你。

孙海舟说，喝了这杯再讲你们的大道理。孙海舟已过来帮他抓住了酒杯，放到了他的嘴边，他无可奈何的喝了这杯酒，但也骂了一句粗话，你这个杂毛！老蛮子！

孙海舟大笑，好，这样才好！娘的皮，今天谁也别想当孬种！

个个哈哈大笑起来，田其民跑不脱，只得继续喝了下去。

孙海舟看着田其民说，你说回头是岸，可是我看回头是孤岛是悬崖。权没了，地位没了，没有谁理你了，玩女人都找不到地方，那才是进了死胡同呢！你田其民不知其中滋味，你问问黄羽，他愿意现要就解甲归田吗？

黄羽说，人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天，也没有办法。

曾晓化说，我还没有尝到味道，你们就要改方向，别玩得太时髦了，等我也体验体验这官场滋味再说回头好吗？他做了个可怜兮兮的样子。

张正明说，你美个球。你问问我们的黄大秘书长，他真的舍得回头？真是这样的话，黄大秘，你那个位子卖给我算了。

黄羽说，不用买，我俩换个位子就是了，我早就想到公安局去背背手枪，过过手瘾了。

孙海舟说，你雄个卵，老子哪一天把你当**分子关起来，看你还想不想过过枪瘾、手瘾。

黄羽大骂道，日坏了你的孙大瞎子，你太歹毒了，想要关老子，你六亲不认啦，罚酒三杯！

大家继续斗酒，田其民哪里压得了台，今天又不是他的主角，他在同学们面前永远唱不了主角，于是今天大喝之后又进行了狂赌，玩了一个通宵才散去。

这段时间高晓春到了信访科，来上访的人很多，都是为了些亲人被打伤，被杀死损失赔不了、案件破不了的事，以及人被欺负了、被强制撤迁了不服，特地来找市公安局领导评理的。还有大量的信件来访，他只能作了登记，对来人，则打发他们回当地公安局去反映情况；对来信，只好交分管领导批示后，发回到各区县市公安局去处理。

一段时间下来，全市各类信访案件他几乎都接触到了，高晓春了解到了更多更深层次的触目惊心的社会真实。东源市引进的鸿达腾飞公司名义上是外资公司，其实是某某领导人的一个亲友开的一家诈骗公司，完全是空手套白狼，骗取市里各家银行的高额贷款后撑起来的赌博公司，他们骗了银行贷款至少三个亿了。搞公开的赌博活动，十分猖厥，不少买码单的人已血本无归，而骗局依旧在继续；野女渡度假村是由市里的、市公安局的一些头头们入股开办起来的黄赌毒公司，那里搞得更加乌烟瘴气，大量非法集资，可政府根本没人去制止，公安分局还派了正式民警进行驻地保护；东水河开发公司挂羊头卖狗肉，实质上是市政府自己办的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他们低价征地、强行撤迁，从中牟取了数以亿万计的财富，放进了个人腰包；市公安局这两次的人事调整有人都收受了上百万无的贿赂，举报信还具体例出了每一个职务的价目，任何一个处级职位价格都已超过了10万元，其中治安支队长、看守所长的位置已达50-60万元；一些领导的情妇已安排进了国家重要的轻闲的工作部门，徐局长就把他的情妇按排进了第二看守所……我的天啦，这个社会真像是一个黑暗的无底洞啊。

它让高晓春无法认识了，他知道这是一个操作的时代，自己原来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太浮浅了，公正、平等、人民政府为人民服务等等只不过是一种理想，在自身也只是一种情怀而已。什么天下千秋，什么人生价值、社会贡献，它的全部意义只能对一个人的思想而言，说它有意义，因为它让一个人的心灵有归宿感，而不信奉它的人则根本不被其束缚，它就是没有用的狗屁！这个世界是乱套了还是回归了它的动物原本，它让高晓春有些莫明其妙了。对于一个想为老百姓做点实事的人，他喜欢上了这个工作，但毕竟处境变了，既然没有了拼命干的理由，过去那种拼命工作的热情没有了，他的心虽不能如止水，但已起不了狂风大浪，生活倒也因此过得风平浪静。

曾晓化下去当法院院长的事高晓春并不知道。平常的往来，在市公安局都是张正明负责召集，他不告诉高晓春，高晓春当然不知。其实这个世界与他本来也没有多少关系，自己是搭上气力不落好，不操这份空心也就罢了。

他平时很少和同学们联系，一个不参加赌博活动的人，一个曾拼命写调研文章的人，一个给领导当秘书却代替领导行使很大一部分调查权力的人，他确实没有多少时间和老同学混在一起。

自从知道是高晓春举报了市公安局违纪违法进人的情况后，同学们个个都批评了他，他成了相聚时的靶子，他自己也不愿参加这些庸俗的斗酒、斗嘴、斗财活动了。不参加也好，他能按时上下班，每天和来访的老百姓谈谈心，看看老百姓写给上级领导的信件，做一点记录。没事的时候，他也习惯了一张报纸一杯茶的工作环境和平静的生活。任它风浪起他稳坐了钓鱼台，不再看到社会的黑暗就心潮澎湃，就义奋填膺，他已没有了上回没淹死又往水里跳的勇气与理由。当然对信访工作他还是比较满意的，他们家已在市财政局买了一套正在修建的集资房，他对这种有规律的清平生活相当满意。

如果生活真的就这样风平浪静，应该说也没有什么不好。总比当年父母那种脸朝黄土背朝天，夏天顶热日、冬天战严寒，整天忙碌操劳而食不能果腹，不知强了多少倍。人生幸福不就追求个平平安安、简简单单、轻轻松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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