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所居金舆宫中种着几十棵百年老桂,时近中秋,正是桂子飘香的季节,金舆宫中弥漫着秋桂甜得发腻的香气。晗光殿的教习嬷嬷罗子叶嗅到这种香气,不由自主顿了顿脚步,一种烦闷的心情油然而生。
“嬷嬷?”发现她不走了,朱颜停下来催促。
“来了来了。”罗嬷嬷打醒精神,将烦躁压下去,笑着跟过去。
皇后的寝宫里笑声不断,几个嫔妃和静宜公主都在,陪着皇后说说笑笑,莺声燕语,热闹无比。
朱颜带着罗嬷嬷进来,两人在门口向皇后行礼,却半天没有听到皇后的吩咐。罗嬷嬷偷偷抬起头来,只见皇后与众人相谈甚欢,丝毫没有让自己起来的意思。倒是静宜公主心不在焉,不时向这边觑着。
罗嬷嬷心里不由更是一沉。她知道静宜公主天真烂漫,心里藏不住事儿。又从小娇生惯养,更不懂得关注她们这些底下人的言行。因此若是连静宜公主都忍不住偷偷打量自己,那在场这些人自然更是心知肚明。她看了看,见在场都是一些品位不低,却在太后面前不怎么讨好的嫔妃,平日无处不在的湘婕妤也不再,便知道今儿这场戏,只怕皇后是要刻意找自己来唱给众人看的了。至于皇后找自己究竟什么事儿,此刻已经不言自明。
罗嬷嬷把心一横,朗声说:“给皇后请安,奴婢应诏来迟,万望娘娘恕罪。”
满堂的笑语登时静下来。就像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刻一样,不约而同地,都将目光齐齐投向跪在门口的罗嬷嬷身上。
皇后盯着她看了片刻,才淡淡道:“这是什么话,哪里有什么罪不罪的,起来回话吧。”
“奴婢谢恩。”罗子叶嬷嬷大声谢着,身子却纹丝不动,仍旧跪伏在地上。
皇后看着她,冷冷一笑,倒一时不好发作,抄起一把团扇用力扇了两下,面无表情地说:“静宜出去。”
静宜公主料不到矛头突然指向自己,一愣,还想分辨,却看见皇后望着自己的目光无比严厉,知道母后是认真的,不敢多说一句话,站起来就向外走。
罗嬷嬷在静宜公主走近自己的片刻,突然抬起头来,目光迎向她。
静宜公主吓了一跳,脚下不由停了一下。罗嬷嬷轻轻摇头,眼露恳请之意。她这一个动作的时机拿捏的极好,正是静宜在她面前挡住皇后目光的那一瞬间,没有人看见两人间无声的交流。
罗嬷嬷无声地用嘴型说出两个字:“太后。”
静宜会意,点点头飞快地跑了出去。
直到静宜走远了,皇后才开始发难。“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罗嬷嬷仍旧垂首跪着,战战兢兢地说:“奴婢不知道。想是奴婢服侍的不周到,惹怒了哪位姑娘。”
“不周到?”皇后冷笑,“你倒没有不周到,你是太周到了吧!”
罗嬷嬷不敢说话,伏低身子。
在场的嫔妃也都是见过场面的人,一看这个架势,立即知道自己该扮演什么角色。
睿昭仪笑着说:“晗光殿里都是以后的贵人,罗嬷嬷是明白人,周到些是没错的。”
林昭容不咸不淡地打趣:“姐姐也会说,那都是以后的贵人,现在宫里这么多的贵人也没见罗嬷嬷怎么周到,倒是把主意往以后打,这是深谋远虑呢,还是不识时务呢?”
皇后冷笑:“贵人?真是贵人的,现在便已经是了,何用等以后?现在不是的,以后也未必是。”
睿昭仪最是聪敏,一听这话,已经知道是冲着上官颖去的,连忙接口:“正是这话,朱门竹门,天渊之别,土鸡是变不成凤凰的。罗嬷嬷啊,咱们皇后娘娘可是一针见血,一语中的,你可要仔细想想。”
罗嬷嬷不动声色:“是,昭仪教训的是。”
皇后便向左右谆谆教诲:“说门第,比出身,并不是人家说的嫌贫爱富攀龙附凤。而是这礼仪教养,若不是簪缨世家数代公侯的积蕴,不是我说挤兑人的话,再怎么往自己身上贴金带银,终究还是粗鄙不入流。”
话说到这么明白,再愚钝的人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众人一边称是,一边朝罗嬷嬷望去。目光中不免带了些幸灾乐祸的解气。
罗嬷嬷在刚一进门就已经看明白,皇后今日找来的这些嫔妃都是世家出身的金枝玉叶,论宠敌不过湘婕妤,论贵又无法与太子生母敏妃相提并论,平日不忿怨念已多,不过无处发作而已。如今皇后虽然是借着上官颖发难,她们为了自己,也定然会毫不犹豫地给皇后助声威。只是,罗嬷嬷想不明白的是,以皇后素日的强悍而论,即便要向自己发难,她一个人以皇后之势也已经足够,何用再找这些人来扎人场呢?
正在疑惑中,皇后接下来一句听来无关紧要的ua已经令她在恍然大悟的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皇后叹了口气,“礼仪教养尚在其次,最关键的是廉耻之心。若是连这个都没有了,妇德有亏,纵然是天仙之貌,咏絮之才,黄道之工又有什么用呢?德容言工,到底妇德是第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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