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尚未散去,便听一人推门道:“哎呀,公子们好兴致,不知在笑些什么?”那女子言罢,便露出头来,竟戴了一个木制的面具,是个大头娃娃的模样,腰间还围了个腰鼓。二人一愣,那女子见二人睁便跳了起来,手舞足蹈的,敲着腰鼓摇着脑袋,二人看了半天,公子翌摇头失笑,却见宋子星似笑非笑。那女子跳了一会儿,见状便不依不饶地靠近了宋子星,扯住他手臂道:“哎呀,公子怎么不笑,倚翠已经跳出汗来啦。倚翠不依,公子快笑一个,快笑一个。”
宋子星状似不经意地拂去了女子抓着他的手,一笑,公子翌瞥了一眼,二话不说便扔了一张银票出去。倚翠忙摘下头上的大头娃娃面具一福身道了谢,拿起银票笑靥如花地走了。
她方才走了出去,第二个便走了进来。
宋子星如此看了十几个女子的各种逗乐节目,喝了些酒便与公子翌相携出了杏花春雨。身后一路莺莺燕燕挥帕依依不舍相送。公子翌笑如春风。
宋子星第一次见到了公子翌的挥金如土。京城众人眼中的第一纨绔,看来确有几分样子,但好色之说,却又言过其实。公子翌看女子的目光虽然风流却不下作,即使面对杜芊芊这般绝色,也是这样。
宋子星来京城便逛了杏花春雨并见了杜芊芊,此事后来传遍京城,自然而然令人想起了江陵那个兜肚纸鸢之事。看来宋子星与杜芊芊关系果然匪浅啊。
明月偶尔被薄云遮蔽,他们一行人骑马走在大街上,宋子星身边只跟了武政一人,公子翌身后却跟着九人。
二人今日相处甚欢,分别时,二人约好,明日同去南书书院,便各自回了府中。
公子翌回了大名府,府中管家告诉公子翌,今日公子琪在府内等了数个时辰不见他回来,已先回府去了。公子翌点了点头,便回屋歇下。
第二日晨,公子翌去了将军府寻宋子星,却得知宋子星一早接了口谕进了皇宫。
公子翌直等到近午时方才等到宋子星回来,在将军府同用过午膳,便与宋子星相携去了南书书院。
午膳时,宋子星便已言明此番见过了皇上,不日便要起程回江南了。公子翌说定要亲自相送,宋子星推辞了一番推辞不过,终是应了下来。
当日去过书院见过各位恩师后,便回府准备离去事宜。
次日,宋子星一行轻车简从,离开京城折返江南,看似不急不缓。
宋子星一行数百人出京城时,守城以缉拿画像上的贼匪为由对宋子星一行人盘查得极为细致严格,甚至宋子星的亲随护卫亦一一检查了脖颈、手腕和手指,包括公子翌赠与宋子星的一车礼物和宋子星的两车随行物品也都一一搬下车来检查里面有没有私藏了人,马车更是从下翻到了上,检查得极为细致。
公子翌眼见宋子星十分淡定从容地接受了检查。唯手下有几个不服气地骂骂咧咧了一番,亦被宋子星制止了。
公子翌送宋子星一直到了城南十里亭方才作罢。
二人共饮了几杯水酒后,公子翌笑道:“宋兄来去匆匆,连些土特产也不带回去,实在简便的很了。”
宋子星浅笑回道:“想必还有机会再来京城,再说,翌公子送了我一马车的土特产,已然够了。”
公子翌抱拳施礼,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将军一路走好,翌便送将军到此了。”
宋子星抱拳谢道:“翌公子盛情,他日有空若来江南游玩,宋某必当一尽地主之谊。”
公子翌道:“宋将军,小弟最后尚有一些话要与将军明说。”
宋子星道:“有什么话,翌公子但说无妨。”
公子翌敛下以往的轻狂,道:“无多生性简单、天真善良,似一枚璞玉,等待着能工巧匠的精雕细琢才能熠熠生辉,我知你对她之心与我一般无二,但若然你与她更有缘分些……还望将军如你前日所言,会不惜任何代价,护她周全。”
宋子星浅浅一笑,未答是亦未答否。
公子翌不再多言,一拱手道:“再会。”
宋子星抱拳回道:“再会。”言罢,便见公子翌出了十里亭,上马而去。
待花无多醒来时,早已离开京城数百里了。花无多并未在宋子星的车队当中,宋子星已于两日前派人送了花无多出城。宋子星此来京城带了约三百人,这三百人,只有一百人与宋子星一同进了京城,其余人等分散安置在了京郊各处,此番护送花无多出城的约有十人,均扮作商旅模样,已于昨日到了京城边界与其他人会合。
宋子星等人出京城后亦马不停蹄一路向南。此刻宋子星身边有近百人,他们均是宋子星的近卫军,出身军旅,能征善战,比寻常人要更为耐苦些,一行人当晚便赶到了京城边界,与护送花无多的十余人及其余两百名近卫军会合。
一行三百人寻了处僻静之地,安营扎寨休息一晚,计划明早再行。
此地是宋子星早先派人安排妥当的,四下灌木林立,又处在山顶,四下望去一目了然。易守难攻。还得行进七八日方能进入江南地界,在此之前都不能马虎大意。
宋子星与先行护送花无多的车队会合后,自马车的夹缝中抱出一个女子,将她安置在自己的营帐中。
武政和徐清见将军自出京城行进如此迅速小心,均有些惴惴不安,行李车的夹缝还安置着一个女子,这个女子的身份很是令人怀疑,直到坐下来休息的这一刻,徐清才怀着迟疑问出了口。
宋子星并未隐瞒,便将因由大致与他们说了一遍。
徐清、武政越听越心惊,徐清还好,武政则越听越迷糊。直到听宋子星讲到她擅长易容术,方才明白过来。
徐清有点儿惊讶又有点儿疑惑地问道:“上次那位……”
宋子星望了一眼徐清,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徐清问的正是洛阳城外那晚他背着的那个女子,笑道:“是她。”
武政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问道:“大闹将军府的……”
武政尚未说完,宋子星已然无奈地接口,“也是她。”
武政忙问道:“与我打架……”
宋子星道:“是她。”
武政面色变了又变。
宋子星笑得很是无奈,还未等徐清问出口,便道:“都是她。”徐清即将出口的话当即被噎住。他咽了咽口水,方才又道:“将军,我们为什么赶路赶得这么急,是有什么人要害方小姐吗?”
宋子星道:“不只是她,我们此来京城本就身陷险境。以我的身份,此番若不是接到刘家邀请,想进京亦是不易,留在京城地界危机四伏,我们要尽快赶回江南。”
当晚,宋子星命徐清扮作自己的模样领百人,明日沿官道继续前行。
宋子星则与武政带其余两百人兵分两路同往江南。此番安排,宋子星俨然用了声东击西之计,奈何徐清有些为难,虽然他身高体态与宋子星有些相似,可长相却相差甚远,如何能扮得像?未料,宋子星自怀中拿出一个面具,道:“你戴上这个。”
这个面具,正是当初花无多在江陵所做,花无多自己也没想起来面具何时丢了,因一直未曾寻回,几乎已经将这事忘了。未料却是在宋子星手里。如今花无多昏睡,自然不知,这面具如何到了宋子星手中。
说起此事,便要提及当初在江陵,花无多扮作宋子星模样,在江陵城墙上放飞牡丹红兜肚之事了。当时花无多因放纸鸢那事干得有些不光明磊落而心中慌张,事后换装束时又过于匆忙,竟将那面具遗落在了换衣服的地方。当时,宋子星正巧与武政在大街的西边一角亲眼看到了她放飞兜肚纸鸢的一幕。武政甚是气怒,便不顾宋子星阻拦,意图追堵花无多为将军讨个公道,但武政为人有些木讷,明明追上了花无多,却因花无多换了一身行头出来而没能一眼认出,待入内发现了遗落在地上的面具方才反应过来。但追将出去,早已不见了花无多的身影,后来这个面具便落在了宋子星手里。而宋子星亦一直将这个面具随身带着。今日便拿给了徐清使用。
安排好了明日行程,宋子星方才进了自己的营帐休息。
侍卫送来一碗鸡汤,宋子星抱起床上已然醉了三天的花无多,细致小心地将鸡汤一点点喂进她嘴里,虽然她一直没有醒来,却似乎天生对吃的东西十分敏感,只需让她尝到一点儿食物的味道,她便能自己喝进去一些。虽然少,却聊胜于无。他为她推拿过血一番。探了探她的脉息,平稳无碍,宋子星稍稍安心了些。
军中没有女子,自离开京城便一直是他亲手照顾她,但终究男女有别,这几日,他也只是简单帮她清理擦拭。
宋子星将她放平,盖了被子,便靠躺在了她身侧,望着她的睡容,这一刻竟不舍得闭上眼睛,便这么放肆地望着。
她从出现便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论好坏。
忍不住,他伸出手指轻轻滑过她熟睡安静的面颊,微微潮红的脸颊令她平添了几分可爱。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只眼中,连心里都全是她了?看不到就会想,看到了又想去碰,碰到了又想更加靠近,甚至全部地拥有也似乎无法满足。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的感情变得这般复杂?她看着别人时,便只想让她看着自己,她看着自己时,却又想让自己在她眼中有所不同。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会对一个女子如此牵挂思念?因自己无法成为她心里的全部而不甘,因她与其他人在一起而嫉妒。他多想将自己种进她的心里,将她的心满满占据,剔除其他所有,成为唯一,成为全部。
情不自禁,他将她拥在怀里。
她的发散在肩膀,她的鼻息呼在胸口,他一遍遍摸着她的长发。公子翌的话言犹在耳,他们都一样,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甚至会不惜一切铲除觊觎她的人,包括彼此。
只不过,他们都想知道,她心里装着的到底是谁?或许,正如公子翌所言,他不过是与她多了些缘分。
拥着怀里的她,缓缓睡去,便是在梦中也看见了彼此相拥的样子。
为何今夜,竟如此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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