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静一番话逼乱了厌的心，让他更加自卑自疑。午后也没有参加打扫，一个人躲在僧舍呆想。寺中管事僧人毕竟还是忌惮他身份，也随他自在。也不知呆了多久，忽然有僧人来叫他，去前院禅房，说有居士请见。厌只答不想见。僧人才说是河东王。厌未想竟是二王兄，忙起身前去。

厌推禅房门而进，只见房内有一人。此人遍身无华饰，竹冠笼着头发，一袭清简布衣，闭目禅坐于草席之上。厌关上房门，肃立一旁。直到坐中之人道，坐下吧。

厌方坐在了对面的草席之上。

萧誉慢慢睁开眼睛，一双清澈如星的眼睛，却发出温如烛火的光芒。厌心内突然宁静了许多。

厌行俗家幼礼，请安道：“王兄。”

“七弟，自我离京去任上，已过半载。未想，再见已是僧俗两隔。”

厌眼内酸涩，答道：“愚弟犯罪，皇祖父命我出家省罪，原是应该。”

“皇祖父圣意难测，但送你入沙门却绝不回是为惩你罪过。”

厌心内燃起了希望，忙问：“那是为什么？”

萧誉不答，却言它：“我在治地任上，俗事缠身，足有八个月未去庙宇。前日清晨奉旨回京，沐浴斋戒后，即来朝佛。与慧皎大师从清晨论经到午后，仍意犹未尽。又在这空室中静坐直到此时。终觉洗去污尘，神清气爽，心处自在快乐之境。我之智慧修为不及皇祖父万一，尚能感受到佛法大妙之处。由此可想，在皇祖父心中这佛门净地是何等圣洁，何等快乐，何等有感召力之所在。你说，皇祖父送你来是为什么？”

厌答道：“我怕让皇祖父失望。”

萧誉叹道：“你存这个念头，怕是难通了。”

又道：“你入寺也近五个月了吧。你现在心中可喜欢这里？”厌支吾难答。

萧誉又问：“你怎会疑自己会让皇祖父失望？”

厌说：“我天生愚钝，与俗家子弟辩法都会输。我……没有慧根……难成正果。”

萧誉柔和道：“你觉得皇祖父期望你能修成正果？你是在为皇祖父的期望而修行？”

厌犹豫点头。

“萧黯，皇祖父不会用佛法惩罚压迫于你，亦不会因自已所愿逼迫你。他是出于祖父的慈爱之心，送你到在这极净之地。让你修养性情，吸取智慧，洗去业障。如果皇祖父有所期许的话，定是期许你能于佛法中吸取些许避恶向善的人生智慧，积累些功德福份。至于吸收多少，福报多少，不会强求。”

厌眼中终于有了些许光彩：“皇祖父只是让我来学习的，而不是让我真正遁入空门？”

萧誉无奈道：“我已知你心。你的依止师若不是糊涂，必是有大智慧，当初才留了你这头发。”又叹道：“也罢了，为兄告诉你几句话，你记在心中。你将佛家经典《金刚》、《楞伽》、《涅槃》、《大品波若》、《法华》、《华严》只当作是《老》、《庄》、《易》、《礼》、《诗》、《书》来读。就会凝心学到其中的智慧精妙，日后自会信手拈来，妙语如珠。至于信仰如来、大悟之途，放在心外吧。”

厌眼内仍有迷茫，问道：“我身在佛门，不信如来，岂不是大不敬。”

萧誉道：“纠结于信，便是不信。执著于信，便是迷信。你只如在家中读书一样，认真研习佛经，佛便在心中。若你果有佛缘，终会心中领悟，那时，才是真信，才会走上正途。”

厌终于释然，露出少年人的笑容。萧誉亦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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