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刘星野进屋，略显疲惫。

柳伯钊递给他一杯茶。“先喝口茶。”

往茶杯里一看，刘星野立刻来了精神。“菊花茶，太好了。”

他端起茶杯，美美地喝了一口，闭目品味，“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一喝菊花茶，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我看你这几天一定很忙。”

“脚不沾地，整天在外面跑。”

“有收获吗？”

老方已经过去几天了，柳伯钊担心文件可能会暴露。

刘星野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柳伯钊。

“这是什么？”柳伯钊打开纸条看。

刘星野继续品着茶。“如果我的推断不错的话，文件就在那里。”

柳伯钊又惊又喜。“你已经找到了？”

“可以这么说。”

“你见到东西了吗？”

刘星野摇头。“我没去，我身边都是狗，没法去。”

柳伯钊知道这个情况，这几天他也派人到安丰街去过，手下回来报告说，警察特务对那里查得很紧。

“你快说说，你是怎么查到的？”

一提到这里，刘星野立刻眉飞色舞起来，他放下茶杯讲起来：

“老方这套临时编的密码确实够难猜的，不过，我从一开始就认为他用的不会是我们电台用的那种密码，他不是发报员，身上也不可能带密码本，他只能随机应变，就地取材，所以，我认为答案一定就在他经过的那些路线上，那几组数字指的应该是路线。

老方在城里逛了三天，去的地方很多，他知道自己被监视了以后，为了迷惑敌人，他故意兜圈子，这使得寻找线索很困难，不过，好在他还是给了我不少暗示。

比如，他曾经说过，人们不注意谜面，只想着找到谜底，其实谜面就是谜底。

这句话他绝不是无缘无故地说出来的，他强调谜面，我想他其实就是在暗示，我们要注意最表面的东西，具体到我们这里，就是要注意这些数字的字面，而不是这些数字的排列规律。

数字的排列规律，是密码的编制手法，因此，我立刻就排除了这些数字是密码的可能性。它们的确是密码，但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种密码，而是另一种密码。

他给出一个暗示，要我们注意字面。

一个字的字面包括了三个部分：字形、字义和字音。这一点即使是数字也不例外。但是人们常常关注的是字义，也就是字的含义，而忽略了字形和字音。

当看到四个一组的数字时，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电台用的密码，而老方利用的恰恰就是这个盲点，把敌人的注意力引到电台密码上，而实际上，这些数字的排列是另一种组合。

这些数字其实指向的是地点，确切的说是具有路标指示的作用。比如第一组数字5203，52指的是52号院，但不是说东西就在那里，而是指出一个方向。那条街是东西向的，东西各有一个出口，中间还有几个胡同口，如果不指明方向，根本无法进行下去。

顺丰旅店是27号，52号院子在顺丰旅店的西面，所以，数字52的作用其实是说要向西走。

但是，走的对不对呢？那就要由下面03这个数字来佐证。

乍一看，这两个数字方向好像自相矛盾，52号位于顺丰店的西面，3号却位于顺丰店的东面。

后来，我打听了一下，得知西面尽头的王家旅店原名叫三家店，当地老百姓还一直这么叫它，所以，我想这里的03指的不是3号，而是这个三家店，这样方向就统一了起来，老方是让我们朝西走，一直走到街道的尽头。

事实上，他的这些数字，不少都是这样通过两两对照，给出一个具体的方向，我们知道两点才能成线，这些数字每组都代表两个点，前后出现的顺序就代表方向，既简单又巧妙。

从安丰街出来，就是安水街了，现在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我们来看下面一组数字：0648。这两个数字乍一看也是自相矛盾的，从安丰街出来，06号在路口朝北走，48号在路口朝南走，完全两个方向。

我想这一次，老方再一次用上了障眼法，故意在这里做了一下手脚，即使有人想到要勘查他走过的路线，也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老实说，我在这里也挠了半天头。我要找人打听，又不能打听得太明确，我的身后跟着几个情报科的人，所以，为了打听一个消息，我得故意绕个圈，找几个不相干的人打听，聊些不相干的话题。

我终于明白了老方当时的感受，他也是在被人监视的情况下，为了指明一条明确的路线，只好东绕西绕，我们两个几乎处在同样的情况下，走在相同的路线上，几乎被同一伙人监视，不同的是，他是在想办法编出一套密码，而我则是在想办法找出这套密码。

回到这组数字上来，我坐在路边，有点沮丧，我掏出写着数字的纸条。我已经无数遍看过这些数字，都已经能背出来了，可我还是不解其意。

不过，这一次当我看到06这个数字时，突然想到了老方的那句话：谜面就是谜底。

这时，一道灵光在我的心头闪过，我开始第一次打量起这几个数字来。从字义上来说，大家都知道0和6是什么意思，但是从字形上看，却可以看出另外的东西来：0其实是一个圆，而6则是一个螺旋。

一个圆，可以从逆时针方向画，也可以从顺时针方向画，反正没有开口，但是一个6这样的螺旋，一般情况下，人们只能逆时针方向写出来，那么，于此相对的，9则是顺时针方向的螺旋，尽管生活中，很少有人这么写。

在这里，老方采用的不是6和9代表的字义，而是它们的字形，它们代表了方向，逆时针就是向左画，顺时针就是向右画，也就是说6代表向左，9代表向右。

想到这里，我赶紧向下看，果然在下面一组数字里开头的两个数字是90。看来我的判断是正确的，而向左走，正好和下面的数字48号是同一个方向。老方的方法果然既简单又巧妙。

我沿着安水街向南走，来到48号，这是一家修表店，监视记录里提到老方曾经进来过，特务们也已经搜查过几次了，什么都没发现。而表店旁边也没有路口，我想这家表店只是指明了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