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阳大师的这句话一问出口,她顿时看到陈东的脸上凝聚起了悲苦之容。静阳大师意识到,想必自己是问到了陈东的痛楚。静阳大师赶忙收住了问话,表情中显露出深深的歉意。陈东叹息了一声说道:“唉,我那玄儿命好苦呀!可怜她一出生就没有了娘亲,把她养在家中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带着玄儿奔走难免会让她吃不少的苦头儿。不过,至少衣食寒暖我不会让玄儿有半点儿委屈。”
静阳大师听到这里,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她口中默默念叨:“啊!原来如此。”静阳大师犹豫一阵之后,转过身来看着陈东说道:“陈老板如果信得过贫道的话,可将令嫒留在这遇真宫中。贫道一定会好生照看令嫒的。这遇真宫之中全都是女弟子,况且,贫道还有两个五岁的小徒,令嫒在此是不会受到委屈的。遇真宫中的生活还算清静,一来可以使令嫒少受风雨日晒,贫道也可以教她识字看书;二来陈老板时常到来,也可以看到女儿的状况。”
陈东心中思索:以自己平素对静阳真人的了解,她心底慈善,简直就是菩萨化身。如果将玄儿留在静阳大师跟前,她照顾玄儿必定与自己亲手照看毫无差别。这不但使女儿少受风霜之苦,还有机会跟大师学习一些文字、阅读一些经书。这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陈东想到这里立即起身施礼说道:“多谢大师垂怜,玄儿能拜道长为师这是她的福分。在下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激大师才是。”静阳大师说道:“陈老板不必见外,贫道也是看这孩子可怜,才有心多给她一些关爱。陈老板就让令嫒在这里居住下来试试吧,若有什么不适,陈老板可以再做安排。”陈东很感激地说道:“多谢大师,多谢大师。我这就把小女叫来,让玄儿向道长行拜师礼。”
陈东招呼婢女将陈玄带了过来,他拉着陈玄的手走进了客房。陈东哄着陈玄说道:“玄儿呀,这位道长是静阳大师。玄儿跟着爹爹不总是嫌乘马车太颠簸吗?如果小玄儿拜静阳大师为师父,就可以跟着师父在这里住、在这里玩儿了。师父肯定会比爹爹更细心地照顾玄儿的。来,玄儿,跪下给师父磕头。”
小陈玄瞪大眼睛望着面前这位女道士,静阳大师表情中流露出的母爱,瞬间就打动了这个没有娘亲的孩子。小陈玄很听话,她屈下双膝,用那双小手儿撑着地给静阳大师磕起头来。静阳大师赶忙把小陈玄抱了起来,伸手抚摸着陈玄的小脸蛋儿,一股炙热的爱怜之意从心底泛起。
静阳大师将自己的脸,贴在了陈玄的小脸蛋儿上:我可怜的孩子,如此幼小就没了亲娘,稚嫩的生命怎么能经受得起东奔西走的艰苦。母性的本能,使静阳真人紧紧地搂了楼小陈玄。
静阳大师转过脸来对陈东说道:“陈老板尽管放心,贫道一定会好生照看玄儿的。”陈玄毕竟是不到三岁的幼儿,陈东担心她有可能会哭闹,还让自己家那个陪伴陈玄的婢女,也暂时留在了遇真宫。有了这个日夜相伴的婢女在这里,对于爱女的生活,陈东就更加放心了。
陈玄在遇真宫中生活得很如意,起初陈东对于女儿确实有所牵挂。开始的时候,陈东尽量每个月都来看望陈玄一两次。日子长了,陈东也就愈加地放心。只有在给武当山送药材的时候,陈东才会来逗着女儿好好地玩玩儿。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着,在陈玄四岁多的时候,那年的夏季陈东给武当山道观送过药材以后,再也没有来过遇真宫。
秋季到了,陈东本该给道观送药材来,不过他并没有如期而至。起初,静阳真人还以为陈东可能是生意太忙,晚一些时日来武当山也没有什么太过紧要。不过,眼看着道观中的药材就要用完,一直拖延到了冬季,陈东仍然没有来武当山。
在这里陪伴陈玄的那个婢女,在陈玄生活习惯以后就回去了。如今陈东了无音信,静阳大师只好差人到襄阳城去打听陈东的消息。回来的人却打听到了好几种说法:有的说,那个药商陈老板半路上遭遇劫匪抢掠后,又被歹徒杀人灭口了;有的说他在大江上遇到了狂风,整船的药材连带着人都被江水给卷走了;也有人说,陈东被劫掠去当了海盗;更有人说,陈东自己拉了一干人马占山为王了……听得出来,那些或许都是道听途说、都是猜测之辞。
静阳真人并没有对小陈玄提及陈东的事情,她一个小孩子只要生活快乐,也不会时常念道自己的爹爹。过了很长一段日子,小陈玄才偶然地向师父问及了自己的爹爹,静阳大师应付一两句也就蒙混过去了。
转眼间小陈玄已经是半大不小,就在她十二岁的一天晚上,陈玄被一场噩梦给惊醒了。“啊”的一声惊叫,陈玄从床上坐了起来。梦中的情景把陈玄给吓哭了。起初她仅仅是因为惊吓,可是陈玄却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悲痛。睡在隔壁的师父也就是静阳真人,赶紧披衣走了过来。“砰砰砰”静阳真人敲着陈玄的房门问道:“玄儿,玄儿你是怎么了?玄儿,师父在这里呢,快开开门呀……”
陈玄听到师父的声音赶紧跳下床来,她打开门便一头扎在了师父的怀里,哭得愈加的伤心。静阳真人借着月光,为陈玄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她揽着陈玄说道:“玄儿,师父的好孩子。走,到师父屋里去。”
陈玄依偎在师父的臂弯里,抽泣着来到了静阳真人的房间。师父扶着陈玄在自己的床上坐定,她摸索着火镰点着蜡烛。烛火逐渐明亮了起来,静阳大师爱抚着陈玄的头发,坐在了床上。她正要开口说话,陈玄却转身跪在了师父的面前。陈玄用双手摇着师父的膝盖哭着说道:“师父,师父,玄儿的爹娘在哪里呀?呜……师父告诉玄儿呀,告诉玄儿为什么没有爹娘。我要爹娘,我要爹娘,师父。呜……”
静阳真人听着这哭泣声中的问话心如刀绞,不由得眼泪夺眶而出。泪水一滴滴掉在了陈玄的头上,她把这个可怜的徒儿紧紧地拥在了自己的怀里。有人要疑问了,陈玄的母亲因为生育她时难产而死,是她父亲陈东将她送到遇真宫的,难道陈玄连自己的爹爹也不记得了吗?
这孩子对此还真是不太清楚。虽说是在陈玄四岁的时候,陈东才莫名其妙地失踪。其实,陈玄是在两岁多的时候住进遇真宫的。从那时起,小陈玄就已经很少再见到自己的爹爹了。至于陈玄的娘亲早已死亡,她小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意义。陈玄住进道观以后,也没有人对她多说此事。
陈玄把埋在师父怀里头抬了起来,用那双红红的眼睛望着师父说道:“师父,刚才玄儿梦到有一大群恶人,他们把我的爹爹和娘亲都给杀死了。地上流了好多的血,玄儿特害怕。那些坏人杀死了爹爹和娘亲,还要掐死玄儿。师父,玄儿害怕,玄儿真的很想念爹爹和娘亲。师父,你告诉玄儿吧,爹爹和娘亲为什么不要我了?玄儿想他们,玄儿想念爹爹、想念娘亲呀。呜……”
静阳真人深深地爱怜着这个苦命的孩子,她看着自己视若骨肉的玄儿,同样是悲痛万分。静阳真人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她的名字原本叫朱幸莲。父母之所以给她取名叫幸莲,一是期盼女儿能平生幸福,二是希望女儿能像莲花一样高洁。朱幸莲虽然姓朱,其实和大明皇室没有任何干系。朱幸莲没有因为这个国姓——朱,给自己带来显赫身份,却因此使自己与一场幸福姻缘擦肩而过。
朱幸莲的祖籍本在德州府安陆州,德州府隶属于湖广布政司。她们朱家在当地也是远近闻名的中医世家,朱幸莲父亲的医术有着起死回生之妙。当时的人们就给朱幸莲的父亲起了一个绰号,叫“赛华佗”。据说他的外科技艺就像华佗一样高明,而且曾经钻研过给山羊做整条腿移植的手术。赛华佗本想实验成功之后,为那些因抗倭而残疾的战士,做接肢手术。
人怕出名猪怕壮,赛华佗这个名号传出去以后,就被皇家宗亲听说了。当时安陆州有一座兴王府,这兴王府中的兴王爷就是当时的藩王——朱祐杬。朱祐杬是孝宗皇帝朱祐樘的弟弟、武宗皇帝朱厚照的叔叔。也就是后来这个白白捡了一个皇位的,嘉靖皇帝的生身父亲。
朱祐杬听说竟有那等人才,当即就将赛华佗聘请到自己的王府中,专门为自己服务。这个兴王朱祐杬对待赛华佗倒是也很客气,他这样做也换得了赛华佗对他,以至于对整个兴王府的全心服务。兴王府中大病小情的,对于赛华佗来说那就是手到病除,不在话下。
赛华佗只生了朱幸莲这么一个女儿,自己的妻子在一次地震中不幸去世,当时朱幸莲还不到三岁。后来赛华佗又续了弦,不过因为继室不能善待小幸莲,赛华佗一气之下将继室赶回了娘家。从此以后,赛华佗终生没有再娶。朱幸莲自小没有了娘亲,后来又没了爹爹,这也正是静阳真人看着可怜的小陈玄,回想起自己身世的原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