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虽然隐约记得上次的果冻很好吃,却根本不知道这家店有多么大的名气。
能够讨得万千少男少女欢心的甜品店,任何一款甜品都不是随随便便拿出来的。就像舞者每天对自己的技艺吹毛求疵一样,甜品店也一样在产品上不停地精益求精。
杯里的果冻是淡粉色的,是如少女的梦幻般浪漫的颜色。透明的果冻里点缀着大块的糖煮水果,像在梦幻的泡泡里绽开了一朵朵美丽的花。
与普通的果冻不一样,这里的果冻是鲜果冻,胶体是用纯果汁做的,水果也不是罐头,而是新鲜水果现制,所以随着果冻的轻轻颤动,老远就能闻到水果的芬芳。
夏伊达小心翼翼地用小勺舀了填进嘴里,脸上明明白白地显出了陶醉的表情。
格雷低头小口地吃着果冻,感觉她的快乐如此真实和显而易见,连自己的心情似乎也跟着飞扬起来。
“真好吃,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冻!”女孩开心地感叹着,不过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又纠结起来,“老师你不是说我们不能吃这个么,不是有好多东西是必须舍弃的么!”
格雷眯起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要是你足够努力的话,偶尔放纵一下也没有什么。”
“嗯!”
女孩像得了圣旨似的,喜孜孜地专注在果冻上了。格雷望着她,对自己说:“要是足够努力的话,偶尔放纵一下也没有什么……吧?”
自从很久很久以前,偶然闯进了舞蹈的殿堂,格雷·范塔西亚就自愿选择了一种苦行僧似的生活。他极度苛刻的自律和严谨可以达到正常人类不可及的范畴,连从小一起长大的罗曼·克利斯朵夫都经常讽刺他是“变.态”。
真是奇怪,这一切完全违背了他的原则,但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似乎是头一次,在心里记住了果冻真正的滋味。
不过,可以看得出来,女孩很拘谨,尽管很开心,却一直显得小心翼翼。
仔细观察了下才发现,原来她是一直在关注着身上穿的衣服,总担心一个不留神会染上哪怕是一点污渍。这套衣服穿在她的身上,把她衬托得十分好看,但同时却又是束缚着她行动的牢笼。
这可是格雷完全不愿意看到的。
“不用那么在意,”他轻声说,“衣服什么的,无论你把它弄成什么样子,洗衣房都有办法清理,即使是损坏了,也可以织补成原来的样子。”
“可我不想那样!”女孩低下头,“对不起,总觉得是给你添了麻烦。这样子,会不会让你……”
其实这是夏伊达最担心的——小心一点可以防止衣服的污损,可是,这件衣服穿出来,恐怕难免会牵动他内心的悲伤。
格雷听了她的话,立刻就明白了,一定是班杰明向她透露了这些衣饰物品的来历,才会给这家伙带来了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不用在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她……什么时候穿过这些,穿这些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都已经非常模糊了。”
这是格雷第一次主动地跟别人提及自己的生母,话说出来,自己也感觉有些奇妙。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生命中足以发生太多太多的转折。可是,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孩那双如黑葡萄般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竟然满溢着同情和心疼的光,才让他忽然发觉,即使逝者的容颜已然模糊,但她却永远会在心里,对她的思念永远都不会改变。
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吗?那么早?
夏伊达的心里,却是另外一番的波澜起伏。眼前这个人,身上承载的痛苦太多,可是他的意志过于坚强,总是显得如此云淡风轻,似乎并不需要假用任何人的力量就可以化解一切的艰难。渐渐地知道了越来越多关于他的事情,就总是不自觉地想要为他做点什么。
甚至似乎并没有真正把他当作“老师”来看待,他更像是一个值得珍惜的朋友。
从见他的第一面起,他本身就并不是作为“老师”而存在的。
但是现在,接近他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对于他体内的创伤产生通感,以至于总是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格雷发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了,明白她知觉敏锐,又在为自己感到难过,就看了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音乐厅很近了,步行五六分钟就能到达,两个人并肩慢慢地走着,路人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一开始是因为两个人的颜值都很高,容易引人注目,后来,在接近了音乐厅的入口时,路人的目光又变得不一样了。
甚至还能听到微弱的窃窃私语声。
“喂,没看错吧,格雷·范塔西亚吗?”
“应该没错的,罗曼·克利斯朵夫的音乐会,他来一点都不奇怪。”
“竟然……带了女伴的?”
“所以,我也有些担心是认错了人啊……”
各种声音不可抗拒地往耳朵里钻,大致都是惊讶和感叹。看来,范塔西亚似乎从来没有带着女性朋友在公众场合露过面,所以才会在人们中间引发了这样的热议。
嘈杂的声音中还不乏对范塔西亚性取向的评判以及对他与罗曼·克利斯朵夫关系的猜测。
夏伊达走在他的身边,心里有点慌。她就没有来过音乐厅,更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没想到范塔西亚是这么受人关注的人,走到哪里都被他人的目光尾随,一举一动都会成为他人的谈资。
当初那不好的记忆又涌上来。自己是无心的,可是,无心之举也有可能给他带来麻烦,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哪怕现在只是单纯地与他并肩而行也不例外。
不过偷偷看了看,范塔西亚本人倒是气定神闲,一点也没有在意那些议论的样子,甚至心情意外地显得很不错。
范塔西亚并没有对夏伊达表现出特别的亲近,但带着她这件事情本身就很有新闻性,甚至还有认识的人特意过来打招呼,用言语来试探。范塔西亚却是笑而不答,一路护着手足无措的夏伊达,到了罗曼特意为他们预留的座位。
尽管格雷已经断然拒绝了罗曼的邀约,但音乐厅最好的包厢,依然是为他们留着。到达包厢的时候,安吉拉已经坐在那里了,甚至罗曼·克利斯朵夫本人也在陪她坐着。
看到格雷和夏伊达进来,两个人的脸上都挂上了极度惊讶的表情。
只不过,一个是惊喜,一个是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