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万一寺

这一夜雨水作伴，满屋清凉，骋蛟睡得极为香甜。

猛然间，双眼的眼皮被人硬生生扒开，她眼睛睁着，人却还没睡醒，想生气，但是更想睡觉，因此她不管不顾地翻着眼珠继续睡。

没想到那人竟俯下身来向她露出的眼珠中吹气！

把骋蛟气得双手在面前一阵乱挥，翻身坐起。

金叶巫女正侧坐在她床边，笑眯眯地看着她。

“就知道是你！哪有你这样捉弄人的！钟声都还没响呢！”

骋蛟气呼呼地仰面倒下想继续睡，却被妈妈一把抓住了双臂。

“谁说钟声没响，你再听听。”

话音刚落，清亮的钟声便传入耳中。显然妈妈是算准了时间来叫她的。

“啊呀，你干嘛呀！爸爸又不会清晨五点就到家。你容我再睡半个钟头吧！”

“是谁昨天信誓旦旦地说早起的时间比我多得多啊？

即便妈妈以挑战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也丝毫不能激起骋蛟争强好胜的心性，她现在只想闭上眼睛倒下再睡。

金叶巫女见女儿耍赖似的靠在自己怀中，只好换了一种口气。“蛟儿，妈妈有事要你帮忙啊。一会给四岛镇殿巫女的信就要送出了，可是我需要你帮我誊写送给鲸波殿的那一封啊！”

这种软软的腔调是妈妈最为擅长的事情之一，只要她开始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骋蛟便会身不由己地按她的要求去做自己本不想做的事情，爸爸更是会被妈妈使唤的团团转。但和骋蛟不同的是，他称这是“幸福的忙碌”。

骋蛟强迫自己睁开了眼睛。

面前这位美人儿一身湖水绿罩纱锦裙，领口斜斜一排紧密金纽扣，腰束万字花样织金腰带，乌黑长发用两只碧玉金簪牢牢别在脑后。她很漂亮，但算不上惊艳绝尘。五官分别来看都不算完美，但面部整体却会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最合适形容她的词应该是“妩媚”。可见过她挺拔身姿和飒爽气质的人会更愿意用“生气勃勃”来给她作注脚。

她轻巧地站起，伸手将耍赖的女儿从床上拉起。骋蛟万般不舍地离开了自己舒适的床榻，她本想再抱怨两句，但抬头正遇见妈妈冲她浅浅一笑。对了，正是这样一种表情，“全世界我最需要你”的楚楚可怜和“我知道你定会帮我”的满满自信融合在一起。可能这才是温泉殿大人最具杀伤力的绝技吧。

虽然睡意未消，骋蛟也知道今天的穿戴是有讲究的。她打开樟木衣橱，从层层叠叠中挑出一套鸭蛋青色窄袖双丝褂子和同色滚银边长裤，刚要往身上套，却被妈妈拎住衣角：“轮转日的仪式啊，女儿！你这哪是绿色？！”

“行了吧！”骋蛟一把拽过衣服，没好气地答道：“你再说我连去也不去了！反正爷爷也不在乎我！不然他怎么舍得就这样抛下我们去永恒之森了！我觉得这也不会是奶奶的本意！”

知女莫若母，金叶巫女明白，今天对于女儿来说定是难熬的一天。在她性格里虽然有像父母那样冷静和克制的一面，但更经常占据主导地位的，还是血液中固有的那股热情和冲动。因此她不再苛求女儿的衣饰，纵容她在穿着打扮的小小逾越上发泄一下她心中的不满。

“给茯苓阿姨的信已经封口了么？”骋蛟问道。

“已经封过了。我知道你有话要跟阿狩说，但明天你们不就见面了？她现在肯定在来金乌院的路上呢。”

骋蛟扬扬眉毛，这是一个“算你懂我几分”的表情。

虽然在了解她心事方面，妈妈一向做得还不错，可做母亲和治社稷是云泥之别，骋蛟总觉得妈妈能掌权神陆十七年不出什么大差错只能用诸神保佑来形容。

在神佑大陆五岛人民心目中，这位温泉殿大人是龙章凤姿，天纵奇才。自她年少获主神岛镇守之位起，执掌神权十余年，期间，五岛百城可谓是人稠物穰，神佑大陆称得上民康物阜。可五岛煌煌千万人口，能有幸得见温泉殿本人的实属少数，能一窥其真面目的更是风毛麟角，而敢对这诸神之下众人之上的主神岛镇殿巫女置喙的，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她这独生女一人而已了。

骋蛟知道妈妈贪睡，晨钟响过后好久也不起身的日子在一年中占大多数，以至于能在温泉神殿每日的早课上见到她的身影成为稀奇的事。金叶巫女主持大小祭祀数以百计从未失手，可其实她经常忘记写祝牌的金砂放在家中何处，总要呼喊女儿帮忙寻找。人们眼中的巫女总是黛眉乌发，鲜衣怒马，一派英姿勃发的气象，可除了早上给她梳头的女儿外，谁会知道她云鬓里那只掐花银簪竟是匆匆找来搭配银色绣鞋的断簪？

小时的骋蛟眼看妈妈在家就是一副迷迷糊糊、慌慌张张的神态，出门却硬要摆出处变不惊，成竹在胸的姿容，总是暗暗为她捏一把汗，女儿担心母亲总有一天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穿帮。长大之后，骋蛟熟读历史，更是觉得妈妈这主神岛镇守巫女之位坐的实在是惊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