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从长凳上站起身来,走向前方的壁炉,壁炉架上平放着两把兵刃。
一把匕首。与成年男子手掌长度相当,牛皮刀鞘中收藏着锋利异常的刀刃,刀把上有块小小的宝石,环绕宝石雕刻着战神玛尔斯的名字,那是她送给儿子的贴身武器。
一把巨剑,剑身长度与普通成年女子身高相当,它略带弧度,未开刃的一侧有起伏的波纹,宛如流淌海水掀起的浪花,剑鞘上覆满蚀刻的图案或文字。那是早已失传的远古文字。鲸牙波纹宝剑,丈夫佩戴的传奇兵刃。
茯苓回想最后一次看到丈夫和儿子带着它们,应该就是在两年前的今天,距离轮转日——也是沙罗狩的生日——还有三天。丈夫和儿子即将离开白光堡乘船前往战神岛。
阿攻和阿狩兄妹俩在茯苓和龙冉前面跑跑走走,打打闹闹。
女儿的生日与轮转日亦即战神的生日重合,在五岛,特别是战神岛,这是极为重要的日子。身为桫椤殿的母亲和身为战神岛军统的父亲在这一天往往有重要的仪式要出席,所以从没能给女儿好好过过一次生日。
但十六岁生日不同寻常,十六岁的孩子们已从中学毕业,将要成为少年,他们可以选择进入成学,或离开学校去学习任何他们想要学习的技能,家长理应尊重他们的选择。
在此之前,阿狩已多次表达了自己不愿再继续上学,而是想随父亲和哥哥前往战神岛的心愿。茯苓劝阻不了她,便让她自己去跟父亲商谈。阿狩想让父亲陪她过生日,然后再说出自己的心愿。
茯苓询问龙冉是否可以留下为女儿过生日,过几天再回战神岛。龙冉虽未直接拒绝,但面露难色。茯苓深知战神岛军务繁忙,身为燃烧军团首领,丈夫若在战神生日当天不出现在将士们眼前确实不妥,因此便转而提出,明年生日一定和女儿一起过,这次她则会带阿狩去太阳神岛,让她感受一下金乌院的气氛,说服她继续念书。
看到丈夫马上答应下来,并面露微笑,茯苓认为自己的安排十分妥当。
因此,当女儿回头跑到父母面前,满脸期待地对他父亲说:“爸爸,妈妈跟你说过了么?你一会儿是不是可以跟郎格利亚叔叔交代一下,让他先走,你和哥哥再留几天,陪我过生日?我有话……”的时候,茯苓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打断了她:“我们已经商量过了,爸爸有要事必须离开!”
“可是,你不是说过,我可以自己和爸爸商量?”女儿的小脸儿垮下来,露出要哭的样子。
龙冉最不能看到心爱的女儿难过,马上上前两步抱住她,对她说:“明年,明年一定陪你过生日!爸爸答应你!这次的生日,妈妈已经和金叶阿姨商量好,准备带你去和骋蛟一起过,可以么?你不想去见你最好的朋友么?嗯?”
丈夫背对着茯苓,阿狩却能看到妈妈的脸。那严肃的表情明确地传达出信息,“不要再说了!”
阿狩皱皱眉毛,仰脸看着爸爸的眼睛,乖乖地点点头。龙冉搂住女儿,在她脸颊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巨大的手掌亲昵地拨乱女儿一头火红的短发:“阿狩,你能不能把头发留长些?十六岁了,都是大姑娘了,可我每次见到你都觉得自己有两个儿子。”
阿狩咯咯地笑着,从父亲怀里挣扎出来,又跑去追她哥哥了。龙冉回头,对茯苓耸耸肩,两道红色的浓眉因笑意而弯起。
茯苓抚摸着壁炉上的兵刃,刀柄上冰冷的宝石发出暗暗的红光,像丈夫和儿子血红空洞的眼窝。
过去的两年中,这段回忆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撕裂着她的心!若她按照女儿多次要求的那样,完整地对丈夫传达女儿的心愿,龙冉可能就会留下来!若女儿回来求他爸爸时,她容许她把话说完,龙冉几乎肯定会留下来!
她没有。她没有。
所以丈夫死了。儿子也死了。
恨天恨地恨诸神都不如恨自己那般让人痛不欲生,茯苓的眼泪早已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