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局长办公室。
赵正看着眼前两名显得有些局促的女警,两名女警也看着他,似乎在观察这位局里最大的官儿会不会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打击得再次中风。
嗯,就是那样的目光,非常明显。两名从事技术工作的女警虽然性格迥异,但都很直爽,不懂得乔饰心中想法。
老实说,这样的目光让赵正有点受伤。
真老了啊!
但他只恍惚了一秒钟,因为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解决。
他的得意门生、心目中的接班人吴端,已经失联一个多小时,在他之前,闫思弦这位在市局游戏人生的公子哥也失踪了,截止目前,闫思弦已经失联超过12小时。
貂芳道:“情况还没敢跟一支队的同事说,不过还是找理由让人分别去闫队和吴队家查看了一番,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队长和副队都不在,一支队一时有些运转不开,怎么找人,还是……有经验的人主持工作比较好。”
显然,两人是想搬出赵正来统筹全局。
赵正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沉吟片刻,对貂芳道:“你接到的那通电话具体是什么情况,先说清楚。”
“是这样,大约半小时前,有人把电话打到法医办公室。那人说自己是南城分局的,说建民路上发生砍人事件,多人死亡,多人受伤,请求市局过去支援。
这通电话里,还专门强调了是精神病人砍人,我一下子就想起之前……就是李八月那件事……”
赵局点点头,示意他明白貂芳的意思。
貂芳便继续道:“接了电话,我赶紧就去一支队,本想找吴队派一组人跟我一块赶往事发地,结果……”貂芳看了一下冯笑香。
在赵局面前,冯笑香的社交恐惧症愈发强烈,整个人几乎都是缩在貂芳身后的,还偷偷伸手拽着貂芳衣服后腰。
见此情景,貂芳决定还是不提冯笑香了吧。
“……结果,我就听说闫副队和吴队先后失踪。
我想着这边一支队暂时恐怕派不出人手,就去二支队找人吧。等找来了人,给南城分局回了电话,通知他们市局这边立即出发去事发的建民路。
可奇怪的是,南城分局那边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根本就没出事!
无论南城分局,还是110接警中心,都没有接到关于砍人事件的报警。
咱们的人联络建民路上的巡逻车,也可以确定没发生砍人事件。
我们以为这是个恶作剧电话,可电话里偏偏又提到了疯子,让人不安,所以还是查了一下电话号码,发现是个匿名号码。
就在我们刚查完号码时,110接警中心突然来了消息,说是建民路上发生砍人事件,要求市局派人去现场配合。”
赵局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一个匿名号码,事先预告了这次事件?”
“对!”貂芳道:“二支队已经赶往建民路了,一支队这边,因为吴队他们失踪的事,大家没出外勤,都等着您指挥工作呢。
不过,失踪的事我们还没对大家透露,还是您来说比较稳妥,免得军心乱了。”
“军心没那么容易乱,小吴带出来的队伍,我有信心。”赵局道。
他已起身快步向办公室外走去。
三人乘坐电梯下楼时,赵局始终沉默着,显然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对策。
待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简短地对两名女警道:“你们,很优秀。”
两人受了大领导夸奖,却全然开心不起来,颇有点宠辱不惊的意思。
赵局明白两人此刻的心情,便也不再多说。
路过网监科科长办公室,赵局喊道:“网监和图侦,都来开会了!”
立即有两名科长连声应着,跑了出来。
刑侦一支队办公室。
在赵局讲明了情况后,所有人脸上都蒙了一层阴霾。
自家队长、副队全被劫走,对刑警们来说,简直奇耻大辱,大家都恨不得立即将凶手揪出来。
赵局道:“眼下线索不多,我的安排是暂时兵分三路。”
赵局开始点将。
“赖相衡。”
“到!”
“你带一组人去查这个大胡子老外爱德华。
他什么时候入境的,为什么来,来之前干过什么,来了以后都又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我要求你事无巨细地统统查清楚。”
“是!”
赖相衡带着一队人马,匆匆奔向了四医院,那是爱德华工作的地方,也是距离精神病群体最近的地方,赖相衡认为从医院查起最有可能取得进展。
赵局又点了一个名字。
“李天行。”
“到!”
“你带几个人,专门跟二支队对接,看建民路那边的砍人案是什么情况,是否有精神病人牵涉其中,如果有,无论用什么办法,把藏在精神病人身后的人给我揪出来。”
“是!”
李天行也带了几个人,匆匆赶去了建民路。
赵局又道:“图侦和网监,你们就一个任务,调监控,查爱德华驾驶的车辆的行驶轨迹。
从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一过长寿桥,爱德华的车就在监控里消失了——确切地说,是在政府的天眼系统中消失了。
那就调取沿街商铺的民用监控,甚至同时间段在嫌疑车辆可能经过的路段行驶过的车的行车记录仪……总之,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把爱德华的路径给我挖出来。
我要知道他最后去了哪儿。
这是个消耗人力的笨活儿,除了必须留下值守的警备,其余所有人全部投入这项工作中,随时汇报进展。”
网监科和图侦科的两位大佬立即应承,脚打后脑勺地开始细分工作。
众人乌泱泱地聚集在一支队办公室,又迅速散去,潮水一般。
人多的时候,冯笑香尚可缩在角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为最低,待办公室里只剩下她、貂芳,和赵局,冯笑香下意识地又想往貂芳身后躲。
不过还没躲过去,她又觉得与其在这儿不自在,不如去为网监科的任务尽一份力,果断抱起笔记本电脑,低着头就往门口走。
“哎,你,冯笑香,我听小吴小闫他们总叫你笑笑。”
听到赵局开口,了解冯笑香情况的貂芳捏了一把汗。
她主走到冯笑香身边,也不顾两人在领导面前的形象了,伸手便挽住了冯笑香的胳膊,看起来像一对准备约饭或者逛街的闺蜜。
赵局对两人的“懒散姿态”倒也没在意,只是继续对冯笑香道:“看监控的事,你就别去了,我知道你电脑技术很好,你和小貂就充当机动小组吧,你现在的紧要任务是查那个给法医办公室打电话的人。
看能不能用你的专业技术把那家伙揪出来。”
“行,我们知道了。”貂芳答道。
赵局似乎对冯笑香的情况也略有了解,知道自己在这里冯笑香没法进入工作状态,又交代一句自己就在隔壁二支队办公室,便匆匆离开了。
“你没事吧?啊?”看着冯笑香紧张到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貂芳担忧地问道。
冯笑香呼出一口气,将手心里的汗在自己衣角蹭了蹭。
“没事,查案子吧。”
她利落地回到座位,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
“那……我去建民路现场了。”貂芳还是有些不放心,直到冯笑香冲她微微笑了一下,给出一个“我没事”的眼神,貂芳才转身向门口走去。
“貂儿姐。”冯笑香道。
“嗯?”貂芳停下脚步,回头。
“你不用……不用这么操心的。我无论如何都要破这个案子,因为我去过亚圣书院,做为网瘾青少年被送进去……出来以后,两年的抗抑郁治疗,自闭,社交障碍……你现在看到的我,已经都好多了……”
“我知道,我知道。”貂芳有些心疼地应道。
冯笑香继续道:“我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我知道那里能早出怎样的怪物,所以我要查下去。
吴队和闫副队也去过那里,他们也有着必须查下去的理由。”
貂芳点点头,她找不出其它欢迎的话,便又道了一遍:“我知道。”
“可你不一样,你……”
她终于知道冯笑香要说什么了。
貂芳冷笑一声,“是啊,我没去过那鬼地方,所以我的同伴身处险境,我就不能感同身受?”
“我不是那个意思……”
“收回那些话吧,你看看刚才那些刑警,我和他们一样,和你一样,会拼尽全力去查这个案子,因为我是警察,我的同伴杳无音信生死未卜。
我不管你有什么障碍,都别想把我排除在外。”
说完,不等冯笑香回应,貂芳已经自顾自离开了。
冯笑香手心里又出了一层汗。
关心则乱,她知道自己说了蠢话。
她所得到的带着指责意味的坚定回应,的确让他尴尬。
好在,温暖多于尴尬。
一小时后。
赵局收到了第一条算得上突破性进展的重要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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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未知海域。
一艘破旧的小型货轮静静航行着,出海时船上还悬挂着中国的旗帜,临近公海天已经黑了,旗帜被换成了别国的。
集装箱里,吴端和闫思弦已经睡到了十成十的饱,感觉很长时间都睡不着了。
为了保存体力,两人都没说话。
他们本该继续躺着,可是入夜后天变得极凉,身下的铁板不断地吞噬他们身上的热量。
吴端先忍不住,骂了声娘,站了起来。
闫思弦紧跟着也站了起来。
“你脖子怎么样了?”闫思弦的声音有点沙哑。
“没事了,”吴端道:“被这铁疙瘩冰敷了半天,不治自愈。”
吴端想调节一下气氛,没成功。
闫思弦继续道:“我对船舶也不大了解,再加上不知道水流状况,只能从船体摇晃的程度大致判断,咱们这艘船应该不大,走得也不快,估计刚到公海。”
吴端看不到闫思弦的脸,但他从闫思弦的语气中感觉到了担忧。
他沉默等待着闫思弦的下文。
闫思弦道:“被隔绝在公海上,意味着与外界几乎不会有任何联系。
这样的情况下,恕我直言,市局的同事们虽然很靠谱,但我不觉得还能指望他们,接下来是死是活,全得靠咱们自己。”
吴端突然问道:“你会开船吗?”
“什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有机会从这儿出去,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闫思弦苦笑道:“你当我是夏威夷技校毕业的柯南啊?什么都能搞定。”
“好吧。”
“而且,即便是小型货船,也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搞定的。”
……
两人商量来商量去,适用于眼下情况的方法也不过几个字:
见机行事。
这样无力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到,最后他们干脆也不说话了,背靠背坐在集装箱一角,沉默着。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
吴端轻轻“嗯?”了一声。
闫思弦道:“你也感觉到了?”
“嗯,船速慢下来了,是不是要停?”
“感觉像。”
两人都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一同站了起来,留意听着集装箱周围的动静。
今晚满天繁星,水面平静,周围是海上特有的那种浩瀚的安静。
纵然有集装箱阻隔,两人依然能听到一些动静。
“这什么声音?”吴端本是自言自语。
闫思弦却给出了答案:“快艇!不会错,我玩过那玩意……应该有四艘。”
两人都将耳朵贴在了集装箱壁上,心如擂鼓。
有人说话的声音,有脚步声。
软底水鞋踩在甲板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嘎吱嘎吱声。
在集装箱里能听到这声音,说明来人已经很近了。
闫思弦心中一紧,知道这集装箱里除了他们俩便是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可做为掩体的东西,便一把将吴端挡在身后。
吴端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到箱门方向传来开扭锁特有的声音。
紧接着,集装箱门开了。
黑洞洞的枪口。
至少10把枪同时对准两人。
闫思弦将吴端稳稳挡在身后,浑身肌肉绷紧,本能地想摆一个防御的姿势,到临头却又收了势。
对方有枪,防个什么劲儿的?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