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耕战
世兵地位很是尴尬,它的存在实际上还是填充府兵的,但是府兵偏向于吸收胡人作为来源,而并非汉人。此中没有什么尊卑一说,要说也是明面上论,暗地里则并非如此。
五胡乱华的时候,关陇世家和山东世家作为主要打击对象,被疯狂吊打。但是凭借着世家大族的人才输出和对资源的绝对掌控,以及隐世家的控制力度,致使胡人虽然换了七八代帝王,但却都不得不屈从于汉儿。朝堂之中不仅屈从汉人手握主要政治地位,还得屈从于汉人的经济控制力。西晋以后的胡人贵族女子都追求汉家的儿郎,而汉家的女儿却并不会嫁给胡家的男儿,这里的事情表现出来的就不仅仅是尊卑问题。
宇文泰作为六镇出身,对于汉人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实际上东西魏,或者说西魏北齐的大部分优秀将领及顶级政治世家大部分都来自于六镇,且以武川和怀朔为重。但是就算是尔朱荣坑杀所有北朝官员,严重打击了汉家在朝堂的控制权。就算六镇的猛士再嫉妒汉化的鲜卑贵族,再嫉恨汉姓世家。两地大族却依旧风雨无阻,任其自然。
宇文泰为何动不得汉儿,只能畏畏缩缩地用什么恢复鲜卑种姓的制度打擦边球呢?
五胡乱华以来,五姓鲜卑之间内斗不断,加上西凉羌氐,北胡山戎,亦或是后起之秀却默默无闻的突厥、契丹。彼此之间是相互屠杀,相互奴役,石虎如果仅仅屠杀汉人,则不会被全方面称为暴君,而慕容氏子孙给苻坚作娈~童,也并非历史偶然决定。
如此疯狂的内部斗争,正是世家大族最乐意看到的局面,后赵石勒当皇帝,没关系,你杀你的,我治理我的。刘姓匈奴后裔破了洛阳,氐人想要做皇帝,世家大族还是你行你的,我有我的。换了一代又一代的皇帝,我们却依旧是你爸爸。宇文泰?高欢?不过是多了一个儿子罢了,当不得紧。
所以王猛纵然心念旧晋却依然选择辅佐苻坚,这其中的缘由,恐怕没有几人会注意到吧。
西魏大部分部队都入蜀作战了,但是战事却很少。萧纪一直将主力和精力放在与萧铎的争斗之中。心里一直希望入蜀的天堑能把整个西魏堵在国门之外。
然而天底下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蜀地虽然险峻,但却很少守得住天府之土的繁华。无论三国蜀汉,还是如今的尉迟迥入蜀,都没能拦住南下的军队。
萧纪一心与萧绎死磕,却未曾想将国土拱手让人。西魏站稳脚跟,乘胜追击,不仅占领了整个蜀地,还不断向东拓展,甚至一度延伸到零陵、武陵及荆南一带。而南方,则渐渐延伸到与古印度那些邦国接壤的程度。
尉迟迥功封上柱国,蜀国公,总蜀地十五州军事节制,不仅为了稳定当地,还有一点,便是徐图南方。
赵烈参军之前,尉迟迥入蜀之后,长(古音jun一声)孙俭曾经上书宇文泰,宇文泰则召其入幕问事。
长孙俭开门见山,上来就说南方可图,首先给宇文泰一个膨胀的机会。而后再逐条陈述其中利害,最后说得宇文泰晕头转向,赞不绝口。
而这次将世兵征集起来,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对在江陵称帝的萧绎动手。如今蜀地富饶,天下的大势已经如同曹魏一般,三得其二,虽然与北齐的战争绵延不绝,相互之间你来我往。今天围了洛阳,明日进了玉壁,根本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天底下的那些危机。互相消耗,让南方看戏,本来就是一种耻辱。现如今南梁四分五裂,萧纪萧铎火并下,萧勃独自在南方一人为大。陈霸先与王僧辩二人谁也不屈服于谁,此时正是南下的好机会。
加上侯景南下,把那些名将的后代杀了个七七八八,南方现在满朝堂都是目不识丁的世家子弟,让他们当政,真是天助西魏。
于是经过内部敲定,所有士兵都要用上,五万入蜀的兵丁不上算,还得再征发精锐正规军五万,协同部队数万,加上屯田及运输线,大大小小加起来,就需要二三十万人。急需用人,那就把世兵都用上,不计老幼。
而动手之前,就一定要做好准备,这也是两国之间交战很容易被发现的原因,除非从别的地方抽调军队,否则庞大的军队动向,很容易就会被察觉。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赵烈所在军队的第一要务,便是耕田。东益州没有耕地给他们耕种,况且又不是时候,现在这大冬天,除了翻土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赵烈随军,从东益州直奔北荆州,就驻扎在与襄阳汉水以北的几百里开外。大军停下休整,顺便将几千斛粮食吃了个干干净净。
军队对于粮草的消耗是天文数字,每天都不能少,少了粮食的军队压不住哗变,镇不住士气。为了减少军粮消耗,就要有人为军队耕田。作为世兵就得耕田,所以有一点屯田军的性质。
上阵打仗没有粮怎么得了,就算是人的信念再足,饿他三天三夜,他也会因为一顿汤饼就缴了械。
府兵是西魏特有的制度,宇文泰将其从戍卫、镇守、屯边,变成了帝王的直属部队。
说是八柱国,实际上除了宇文泰本身和架空的元欣(魏皇族)以外,掌握兵权的只有六柱国。柱国下设二将军,二将军下可开府,每府下有一军。共十二将军,十二军。而每开府下设置有两个仪同,类似于行政的三司仪同,所以同名。
地方行政则任命都督,作为州郡政军合一的总权官,由宇文泰亲自任命。
中层底层军队,则分别为三层都督(大都督、帅都督和都督)。军制则为军、幢、队、什、伍。从根本上又分内外兵,内兵鲜卑子,外兵汉家子。
最初的府兵来源就是安抚六镇乱民和西来的北魏皇帝元修的军队,大部分都是鲜卑子。但是随着天下大势越来越澄澈,胡儿的数量却越来越少。世家大族庇佑下的汉家奴隶生养能力很强,天下乱中作乱,胡儿身强力壮者尚不足万人,汉儿的子孙数量却已经恢复到西晋初年,约莫四千万的水准上(总数)。
不用,就打不过北齐,不用,便不能江山永固,子孙永年。不情愿,没有丝毫用处。
而世兵制究竟是为了填补军队还是屯田,一时之间也说的不清。不过作为募兵来源的汉人数量越多,则汉儿的地位会越来越高。汉儿的地位稳固了,则世家大族的地位就越来越高。
宇文泰虽然不想看到,却不得不如此作为。
冬天在北荆州深翻了将近几万顷的土地,到了开春,没有人集中训练,全都在教授务农的本事。
赵烈前世很少接触五谷杂粮,常常因为分不清何所谓五谷而被那些上了年纪的人笑话。在那个高科技的年代,五谷杂粮的辨认看似无用。但是生存的问题始终考量着天下土地的承载力与人心的承受能力。一旦彻底脱离,总归有一天会自食其果。
危机离人始终不远,有的人被乱兵抓走之前,依旧察觉不到什么危机。那些世家大族花天酒地,歌舞升平,总觉得自己霸占天下财富与生产,根本没人能篡夺一二。这个时候,便是弄死他们最好的时间与机会,如同侯景屠杀王谢两家。
春耕要很晚,起码得到四月初,方才能重新翻土,再来耕种。精耕细作则需要更多时间和精力。
看着队主的个头笨拙地弯腰掘土,那身高在田地里简直就是一种委屈,一种腿太长下不得腰的委屈。
“这咋个种嘛,我都够不到,莫要说什么顺子、插秧了!”队主双手叉腰,喘着粗气,看着一望无际地耕地,甚是沮丧。
赵烈推了推手里的短犁,叉腰说道:“这要是有打帮机器就好了。”
众人都没听懂,什么打帮机器,机器是什么东西?
赵烈看了他们一眼,没解释什么。他清楚地记得他前世生活的那些年代里,有的老农一到春天便用一个类似于长棍一般的东西,装好种子。先把埋种子的坑挖好,然后用木棍敲打那个帮子,一下便是几粒种子,这样一路走下去,效率很高,不用如此艰辛,还得挖一个坑,埋一次种子。
不过黍米的种子和稷的种子不一样,想要弄出一个合时宜的又不会排不出种子的帮子,就得把控好内部结构和一定的大小。
每到休息的时候,那些军士便看到坐在田边的赵烈刻着那根半握粗的树枝,似乎是在玩耍着什么。
他按照记忆里的想法,刻意弄出一个向内弯曲的弧度,而后将种子放在一个早就弄好的外挂在枝干上的盒子,当他敲出的第一声起,整个军营都如同敲响了铜钟。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赵烈用这个看似弯曲粗劣,却巧夺匠心的枝干,将等量的种子一下一下地敲到了地里。
当他以一个上午便走完三个人才能种完的土地的时候,整个军营的人,都响起了打帮的声音,经久不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