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枕戈待旦
作者:石怀玉      更新:2020-02-12 17:16      字数:3189

第20章枕戈待旦

“今日内议,主要是确定南征主将谁能胜任。”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答话。

宇文泰心下不悦,朝堂上的鸟儿,无利不起早。蘑菇来蘑菇去,最后还是要敲定人手,不过里面的各种安排,可就由不得他这个掌权人了。

太傅兼大宗伯元欣率先开口:“臣以为,三军不能明进退,则不能胜。君主任将不正,则不能胜。任用却不能信任,则不能胜。

看清了这三点,方才能保持常胜而不得败绩。如果任用大将,谋划征伐南朝不臣,臣首推大司空于谨。”

初春的早朝很是寒凉,冷风吹进四敞大开的朝门里,令那些火炉火盆显得很是突兀。宦官来来回回,脚步轻轻地穿梭在群臣之中,生怕冻坏了这些坚守规矩却畏惧寒凉的老臣。

少顷,等过了时辰,方才令人将大门关闭。关门前那最后一缕寒风,吹得人心发凉。

柱国大将军独孤信开口道:“臣略有不同。”

“讲!”

宇文泰似乎有些厌倦,但是大冢宰是百官之长,如果不能挺直腰板,以身作则,那他日群臣上来七扭八歪,东倒西斜的,可还了得?

“臣以为,中山公宇文护,温而典雅,用兵临政刚柔并济,如果南征江陵,则用可以担当大任!”

朝堂之上,人人都只说好话,那能当面诋毁人家?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能成三公九卿的人都很清楚自己的长短,朝堂如今就是他们的天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如何能随意就得罪了对方?

內议一瞬间就僵在了那里,众臣一句话不说,谁都不觉得尴尬。

见屋里温度渐渐高了,宇文泰抖落了披裳,问道:“梁国如今四分五裂,但其实力也不容小觑。我国国力在三国之中,军力精锐,但是人数相对较少。中山公护能力出众,但是统御兵事不如大将军专用能为。”

众人默然,唯有长孙俭出列拜道:“臣以为,于公善于用兵,宇文公善于统筹。若是令二人同统一军,则必然能胜。”

宇文泰心里早就有了人选的计较,众位大臣也已经知道宇文泰心里的人选了。有的时候,这种蘑菇并非什么无用的拖沓时间,而是为了服众人的心。

这等事情,是人都可以看得出,天大的功劳,几乎就等同于默默地等着项羽自杀以后抢尸体了。但是就是在内部,才会产生嫌隙。

诺大的功劳,就等于诺大的诱惑,人们虽然都身居高位,但是这个讲品级和门第的年代里,这一切都是儿孙的长盛不衰的来源。

纵然是千古一帝,也不能不问大臣,说谁就是谁。而皇帝,也要防止其中某一个人的权力和威信达到巅峰,难以控制。

议论很久的细节,但是也止步于大将军的任命和军队的宏观布置上,其余的,便是军府与众人对于世家子弟安排的讨价还价的问题。

人们为何会支持一种制度,说到底是为了那个制度可以给自己带来稳定和收益。一代又一代人里,总会看到很多汉儿为了外族打江山,直到外族已经被赶出了国门,他们却依旧抗争到底,宁死不屈。便是因为那个带给他们一代又一代的稳定和地位的那个制度,没有了。

人们为何不会支持新的制度,哪怕它确实能比前一个制度更能保持稳定,收入会更多,却没人愿意去真心付出一些东西来创新。不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创新,如果新的制度下,他们还是最高的收益人,那无论如何创新,相信他们一定都愿意尽心尽力去维护。

朝堂上的人们互相之间都很了解,为人做事也是相互之间都留有很大的余地。但是如果涉及到子孙万代,那便是粉身碎骨,上书请死,也会不屈不挠,直到自己争回属于自己的权力。

世家则尤为可怕,世家子弟作为个人出仕朝堂,但是个人不能代表世家。而世家则以个人为踏板,汲取天下的财富与权势。一如东汉末年的党锢之祸,后世的世家对付起朝堂来很是得心应手,就算让人砍了几百个儿孙,也都有后继的力量。

当然里面也有上天的眷顾,为何如此说法?天才给人们的第一印象,或者是人们对于天才的一种共识就是先天知之,过目不忘。实际上这种人恰恰与“天才”相背,天生就知道“知识”,并能过目不忘确实是本事,但是只能掌握知识和过目不忘的,不过是庸才。

恰如让一个帝王背诵历史,贻笑大方之家。或者让一个学者治理天下,最后竟让燕子南飞,令人耻笑。

而昊天对于世家的垂青,便是天降大才。那些有了丰厚家产和万卷藏书的世家子弟,在政治上的发挥如同鲤鱼跃龙门一般,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而类如唐代丞相李林甫一般,胸中确实有真抱负,但是用人做事却一塌糊涂,最后的安史之乱,便是他给的火药桶。

……

过几日,朝堂当众宣布,以大司空于谨为统帅,主南征军事。中山公宇文护为总管,纵览上下军务。而跟随征战的大将军则指定杨忠与韦孝宽,于当年九月发六军,欲截断长江上水军来去之路,兵锋直抵江陵!

赵烈等一众世兵,则被划分到杨忠部下,作为精锐骑兵的后援军队,先行出发。

……

清晨的微风很是和蓄,赵烈两世为人都未曾见过江河,莫说这斜插南北的汉江了。今日得见,感慨万分。他始终想不明白的,就是“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同倒泔水。”

人们喜欢用水作为排放污水的地方,因为水流的尽头,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所以不用担心肮脏的问题,但是上下游的人,可如何是好?

况且自己从来都没坐过船,连晕不晕船都不清楚。万一哪天在船上遇到梁军,站都站不稳,该如何还击?

晨练的军人们还没站好队伍,营门外的将军们就已经来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一个大胡子将军,身后跟着的高级将领非常多。

他们的护卫非常整齐威武,远远望去,红色的缨枪头与他们头盔上的白色惠穗在风中轻轻飘荡。满身的铠甲几乎找不出一丝缝隙,譬如上古传说中那仙女的天衣无缝。

他们胯下的战马身披整套的马衣。那耀眼的红色与将士们盔甲上的黑色搭配在一起,如同帝王的军队亲临。

那大胡子将军举手一挥,后边的武将和护卫的兵士纷纷下马。武将下马没有什么约束,大都混乱不堪。唯有那些黑甲猛士,上下整齐,甚至连迈出去的步子都整齐划一。

众人方才站好队伍,那些武将就开始点查军队的号旗,凡是点到的队伍,纷纷往营房开动,似乎是回去收拾行李。

赵烈所在的队伍也被点到了,部队开动的那一瞬间,他忽然看到队主的脸色上的凝重。这一刻他才感觉到战争的重担压到肩膀的无形压力。甚这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战场上,就这么拼杀不讲道理,“古来征战几人回”?

大军一直走了几十里,傍晚才到了一个军营,那大胡子将军似乎在吩咐什么,前面的人山人海忽然就不动了。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挪动些许步子。

大半夜都过去了,队伍方才走到赵烈这里。他趁着夜色照不清楚人,便偏过身子去,偷偷看前面的动静。整个队伍不声不响,没有任何怨言和动作。

他只看到一个大概,就被后边的兵士拽了回去,过不一会儿,从后边就走上来一个类似于督军的人,在这里瞧来看去。

暗道一声好险,却连头也不敢回一下。

队伍总算走到赵烈这里,那几个人看都没看他,一股脑地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塞在他的手里,大手一挥,就到了下一个人。

赵烈进去以后,找个没太多人的地方坐下来,看了看自己抱着的这堆东西,有什么特制分发的轻弓,还有一柄看上去很锋利的短刀,甚至还有油毡和草绳,掺杂其中的则是简易的盔甲和一双粗制滥造的布靴。布靴里塞着几双简易做成的裹脚袜子,这便是全部装备了。

众人都分了营房,已经是三更天以后的事了,众人都很疲惫,但是都很默契地不敢说话。

赵烈躺在行床上,抚弄着自己的皮甲和护心镜,脑子里的思想已飞出不知多远了。

直到这个时候,队主方才回来。他迈着方步,进了帐篷便吼道:“今晚开始,你们便是府兵的一员了。将自己的刀枕在自己的枕下,明日早起就要操练!”言罢,也不管众人有没有被他喊醒,径直走到自己的榻前,解甲休息。

赵烈夜里迷迷糊糊地,很想睡着,却又不想这么睡过去,因为他很害怕半夜里吹号他却爬不起来,就这么犹犹豫豫的,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无论老兵新兵,军营里,安安静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