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的沙尘如同那滚滚黑烟一般，直直将赵烈等人彻底淹没在其中。那沙子比外面的要狠的多，任何人都不敢有什么动作，全都躲在骆驼的内侧，向上天祈祷着什么。

那鹰钩鼻子的向导更是哆哆嗦嗦，一会儿双手合十，一会儿又拿出个铁的东西，在那里不住的亲吻。似乎他们的神喜欢跟他们亲嘴报平安一般。

如果不是会让人误解，赵烈都想问问他们的神接不接受一辈子不刷的大黄牙。牙齿上面的污垢甚至黏在嘴上，他说话的时候，汗水与口水向下滴淌，让人感觉恶心。

赵烈换了个姿势，转过身去对着老者。张圣和瞿二则拉扯着各自马和骆驼的缰绳，嘴上捂着布片，一点不敢动弹。如果有人敢在这里站起来，那一瞬间就会被刮走，也许再见到不是白骨，便是一抔黄沙了。

沙墙之内的沙尘刮的非常猛烈，打在人的身上如同被后世的枪打中一般。打在赵烈几人的盔甲上叮当作响，几人纵然披上了波斯的毯子，也根本没法杜绝这种撞击的声响。

沙土一直在堆积，骆驼们倒是悠闲自然，每有一些沙土积累，他们便抖抖自己的身体，将黄沙埋在自己的身下。一个时辰下来，外围比圈里要高上半尺有余了。

张圣捂着嘴，一点不敢张嘴，那风沙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要不是带着面具，他根本不敢抬头。

一众护卫本身没穿多少衣服，虽然沙漠之中日夜温差太大，但是本就六月中旬的天儿，怎么也不至于穿木棉袄。穿的少，便根本挡不住沙子的击打，有的人甚至将自己的手放在后背上，抵挡随处可见的沙子。

狂风呼啸之中，甚至都快不能呼吸了，每一分钟都是一种煎熬，在赵烈看来，还不如在战场上死了得了。

估计几个时辰以后，想站起来都困难，还不能完全趴在地上，因为这样沙子会渐渐将人埋在地下，如果不能及时折腾，很有可能一辈子也出不去了。

……

也不知究竟过了几个时辰，风沙方才渐渐停歇，那东方巍峨的高山与那绵延不绝的海拔超过三千米的山脉，阻挡着沙尘的经过。

想来那玉门关光是用沙土浇筑，便能坐起一座八丈高的大城吧。

众人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沙土，赵烈三人的身上铠甲里灌满了沙子，不卸甲根本清理不掉。不过赵烈始终保持着警觉，始终不肯卸甲。只是拍了拍自己的全身，就算是清理了。

那老者站起身来，清点了人数和货物，方才跑回来给赵烈鞠躬致谢。

直到这时候，赵烈才看清他们的面孔，似乎并非大食人，有可能是更西边儿的人，按理来说如果非要横跨三个大国也并非不可以，如果没有战乱和关卡，便是走上几年也就到了。

但是这等年岁，如果硬是走下来，他如果有女儿，会从襁褓之中，一直走到十三岁这个黄发岁月。

几人将译者叫过来，对了好多口音和语言，方才对上了口，那向导别看胆子小，瑕不掩瑜。他会的语言至少得有五种，而且涵盖阿尔泰山的东西南北。这在后世，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为何这时候这么多人才？赵烈觉得是时间沉淀的原因，这时候只有闷头苦干，一辈子也许不见得能出人头地，但是就学了，一学便是一辈子。不像后世的孩子们，自以为自己学的很多，好像很聪明，实际上要抵志笃行的实在太多。诱惑太多，太花花，导致张口就是对面儿的娘。

那向导交流了一阵，方才说道：“主家，人家说他们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想结交英豪。以前他们常走这条路，从来没见过主家。”

赵烈哈哈一笑，将自己的头盔和虎狼面具取下来，让老者见了自己的正脸儿，方才说道：“英雄不问出处，这次算是路见不平！”

张圣便捅赵烈的后腰，意思是你路见不平了，这趟白走了，钱不要了？

赵烈这时候自知失言却已经晚了，心中有些忐忑，心说自己是有钱有疯了。

那老者上下打量着赵烈，然后跟向导问了一句话，这层层翻译下来，旁人早就没了耐性。

唯独赵烈还忐忑着自己手头上这点钱儿，觉得刚才这大话说的太过了，谁他娘的跑到大漠来行侠仗义，都疯了吧？听说过中原的侠士墨家，可从来没听过大漠里还有这种人。

“老人家看你相貌堂堂正正，问你可有妾室了。”向导这时候反倒有些酸，他是否忽然觉得赵烈这张脸给了他不平凡的人生？

赵烈一愣，妾室在无论在哪个地方都是通用的道理，就是无限娶。不论世界上哪个地方，大体上都是这么回事。如果老者问娶没娶妻，这个倒好回绝。

赵烈哈哈一笑，双手并列，左手搭在右手前边儿，两个大拇指翘起来，半作揖道：“小子初出茅庐，尚未有妾。然家中妻室甚烈，不敢轻易纳妾。”

老者眼里始终不落下赵烈的影子，他那碧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诡计。老者让赵烈等在这里，便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张圣说道：“这次算是教训吧，看这样子，人家明显不想给钱了。”

赵烈却道：“不，不一定，这老头还有话说，咱们收拾收拾，刚才那些马匪的马能卖出去不少钱，算是送他们回老家的劳务费。”

张圣问道：“什么费？我忽然发现你有好多词并非我们能理解的，你怎么弄的如此多的异词？”

赵烈说道：“这东西，你得钻研……”

那老者忽然小跑回来，在赵烈说完之前，便打断了他的话。

老者说了很多很多话，听得三人发愣，身后也是他的仆人送来的几个箱子，还有一些水囊。

向导翻译道：“老者说了，他们打算就在‘中国’做事了。他们很喜欢结交朋友，来了异国他乡不能没有朋友。他很欣赏你，觉得你是个非常厉害的人，他想把这些金银珠宝还有这些水送给你，只要你护送他们回去就行了。”

赵烈一回，略有担忧道：“这钱如今应该要吗？我觉得有些不应该，方才说让咱们护送，作为条件，怕一旦被他们控制住，便不好离开了。”

张圣略作思索，方才说道：“我们在此地根基不算稳固，如今有人赏识也算是好事，不行先接下来，等事情有变，咱们再离开不迟。况且出门在外，哪有不赚只花的？”

瞿二则没什么表示，他觉着怎么着都得回去，不如顺路送回去，反正也是一回事儿。

老者捻着胡须，虽然听不懂几人在说什么，不过他胸有成竹一般，只是微微笑着，什么都不说。

赵烈也觉得自己也该赚自己的第一桶金了，便接过几箱金银，应下了这个事情。

……

赵烈等人前几日想西走，别看四人战马奔驰，可能日行百里，觉得并不算远。但是走出来以后，方才发现已然置身于盆地之中。走进来容易，出去难。

莫说这沙漠，便是一座城池，走进去也许只有半个时辰想要出去，那就得走很多的路，才能走出去。

商队有了三人，好像多了三座神仙一般。赵烈紫金色的铍没人认识，这东西从来没人见过，要说像是槊，却不如槊宽大，上面有很多的刃角。整体看起来如同长矛，但是那刃长却足有二尺，还多上几分。

向导与商队的向导一样走在最前边儿，除了指明道路，还得如同侦查兵士一般，探明前方的危险。虽然在这条古老的生死之路上，人并不一定会是商人的敌人。就算是敌人，也不一定会从前边儿窜出来。

在这条路上，只有狼才能生存下来。

……

两个向导距离众人大概一里左右，能看得见，如果有问题，他们便会向后靠，等待队伍到达。

玉门关西几十里，有一处“鬼见愁”，那里满是高耸的沙丘石柱，如同迷宫一般。这里还是所有商人的必经之路，所以此地的危险并非一句玩笑。

赵烈三人一直在队伍的最前排，商队总共有七八十只骆驼，那些护卫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将骆驼群集结成圆，也足以见到他们的本事。

前方便是一处大型的沙丘，赵烈记着他们出来之前还没有这么个地方，恐怕这就是沙漠风暴堆叠起来的地形吧，感觉这等移山填海的本事，只有神话里才有。

两个向导没敢走上去，只是在沙丘下默默等着队伍的到来。赵烈见情况不对，快马加鞭奔上去问是什么情况。

鹰钩鼻子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外边儿的事物。赵烈策马上去，往外一看。那沙丘下连通着“鬼见愁”的道路上，居然有近千人在厮杀，他们的衣着有黑有灰色，乍一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赵烈奔下沙丘，向商队的人们挥舞着长铍。张圣与护卫见状，纷纷抽出武器，那沙漠平旷的商队，忽然形成一个原型，人们骑在骆驼上，仿佛是沙漠中的沙棘花，缓缓停在沙丘的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