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北地，实在寒冷难耐。赵烈冒着漫天大雪，还有被雪淹没的风险，以最快的度，赶往了沃野镇。/p>
冬日的沃野镇，实在人困马乏。由于前两年的干旱，加上如今的大雪封山，整个后世称之为“塞上平原”的沃野，已经变成了一片荒芜之地。往东去的草地，已经开始变成荒漠。而被茹茹迁徙的牛羊啃食之后，东边与齐国长城接壤的土地，连同阴山南北，都已经成了牧人与牛羊的噩梦。/p>
赵烈仔细研究过整个西魏所有州郡的赋税和生产情况，总体来说……实在让人难以启齿。如果将明朝的冰川时代，与现在的灾荒相比……几乎是小巫见大巫了。先整个三辅之地惨不忍睹，十月初来的第一场雪，直接带走了三十万人的生命，紧接着便是彻头彻尾的大降温还有毫不留情的旬月大雪。/p>
秦凤二州由于河水彻底冻结，已经断了粮草的供应，长安乃至洛阳的粮草供应，甚至要向荥阳郑氏去借。这导致荥阳郑氏的子孙，又一次得到了进入政治高层的机会。/p>
东益州庆幸有了萧叶若，萧叶若在将嫁妆接过来以后，便买下了东益州各郡无人耕种的万顷上田。一个夏天，借助着世家大族挖通的灌溉水道，种出了几十万石的粮食。/p>
东益州武兴郡和石门县、武安县的平民们若没有萧叶若开仓放粮，恐怕活不过十月中旬的那场大得足以将房子压塌的大雪。/p>
世家大族与商贾无意之间将木炭的价格抬到了最高，并州王氏的石炭，则从来都不是平民百姓买的起的奢侈。整个产业链忽然崩塌了，洛阳的粮草价格已经飞出天际，南下湘州的军队，已经开始吃土。南方跨越汉江东西的飞禽走兽，他们已经给吃空了，也不见长安派来粮车，支援他们。/p>
宇文泰也焦头烂额，实在实在没有办法。汉姓世家的应对，其实非常的给力。他们早就将木炭烧完了，在大雪封山之时，他们将自己下属的奴隶户中的大部分抽调出来，对整个官道进行清扫，甚至于到凉州的通道，北上并州的官道，都被他们清理出来。/p>
来自于博陵崔氏的粮车，还有清河崔氏的鸡鸭鱼，顺着黄河已经彻底冻死的河道，向各地运输。/p>
汉儿很好过，纵然依旧冻死饿死了一大批人。鲜卑儿就难过多了，他们世代受宇文氏家族供养，冬天来临之时，他们竟然不能得到朝堂提供的木炭，因为鲜卑世家的贪婪，当时便冻死了几万口鲜卑姓氏的老弱妇孺。/p>
长孙俭这般知觉无双的谋士幕僚，依旧需要每天跑来跑去于各个世家之间，希望他们能将石炭木炭还有大批牛羊卖出手去。/p>
民众之间则更难诠释生存之道，鹅眼钱的通行已经泛滥。整个市面上根本见不到五株钱了，纵然目前国家通行的依旧是五株钱。由于湘州一带的战争，导致南方铜山的铜根本供应不上，整个国家都在缺铜，人人之间易子相食不用细说，甚至鸡鸭鹅的价格，都要比奴隶的价格贵。/p>
不过蜀地的粮草供应，却着实缓解了一下西魏国土上的死亡率。尉迟迥的精兵，用了三个月，才将冻结成冰的几百万石粮食，送往汉中。南方獠人的奴隶，也通过栈道，源源不断地往内地输送，缓解着世家大族日益减少的生产力。/p>
如果不是并州王氏的粮草供应，赵烈的理想，恐怕永远实现不了。对于正常人来说，赵烈的行为，无异于贪心不足蛇吞象。/p>
但是幽州贾氏的能耐，足以让赵烈变成一个比大象还要粗壮数倍的巨蟒。东胡属的契丹等部牛羊，来自于辽东室韦的粮草。甚至于仍然处于半岛三国的高句丽，也派人过来，慰问赵烈的人口与军队，并留下了几十车粮草，聊表心意。/p>
无意之间，赵烈的人脉，忽然广阔到了半个大6。甚至于突厥的几个小可汗，都与他闻名未尝见面。/p>
“快来喝一杯，去去寒。这天冷的，实在不像样子。”徐平手中的酒杯温热，在这般天气里，喝酒驱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p>
赵烈点点头，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他的手边儿，是一个小小的种子。种子旁还有一团类似于绒毛一样白色的花朵，这在后世，被称之为棉花。/p>
通过这个东西的纺织与保护，人类的三大天敌之一的寒冷被慢慢解决。如果没有棉花的纺织，唐代以后的北方胡族，根本形成不了多少战斗力。/p>
现在，就算是木棉花，都只是在西域传播，到了长安一带，根本很少种植。因为实在不值钱，不能赚钱的东西，从来都不是种植的最佳选择。/p>
地就那么几块，并不能因为人们需要，就要浪费一年的时光去种植。而且人们并不知道，木棉花要比布和皮子更耐寒。这种东西，需要推广好久，才能让人们意识到，许多事情从来都不是没由来的。/p>
“这棉花，你摸一摸。是不是觉得非常的滑？”赵烈用一块金子，将这几十个种子买了下来。买的时候，那不远万里而来的胡族商人，彻底愣住了。“这就是比木棉花还能抵御风寒的东西。”/p>
徐平摸了摸，觉得赵烈在吹水。这种东西如此绵软轻薄，如何能做出衣服来，难不成穿着这等衣服，能抵得上木棉的温暖？/p>
赵烈见他摇头，便说道：“并非直接织布结衣的，它也需要如同缫丝一样的工序。我的想法，就是想个合适的地方大范围种植这东西。不仅今后能成批量装备军队，数量多了，还能走入寻常百姓之家。”/p>
徐平问道：“这东西，成衣之法是否繁琐。做成衣服以后，能抵御多少严寒？”/p>
赵烈思揣，他前世的时候，在北方最值得推崇的，莫过于那种绿色厚重的军大衣。如果这时候再带上一个狗皮帽子，就算是零下四十多度的严寒，也不在话下。/p>
但是时代的展挺缓慢的，加之赵烈并不能将制作这件衣服的所有工序全部开出来。实际上历史上有非常多的黑科技，比如齿轮，卡尺，甚至直到后世才现汉代就已经有了的球墨铸铁技术。/p>
但是它们为何不能活到与中国一样的年岁呢？便是因为缺少产业链的配套展。一件衣服从养蚕缫丝到售卖，看似简单易懂，实际上也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的范畴。/p>
想要保证一件事物永远传递下去，除了它纵横的经济效益，更重要的还有完整的产业基础，甚至于广为人知。不然任凭它在战场上挥再多效用，也是失传的结果。/p>
赵烈琢磨了好久好久，才忐忑说道：“不敢确定，不过御寒的事情，你大可不必担心。只是纺织这一块，你我都是白人。我们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人才……你我手下一个没有。就连养马……都得亲力亲为。”/p>
世家是个梧桐树，它的好处在于，名望和金钱，就如同醴泉一样，能招来凤凰。如同世界第一和世界第二的差别，别人就算是不要钱，也要就在第一的公司，而并非第二。这就导致了不得不承认的一种精神意义上的垄断。/p>
徐平说道：“这个时代……人才实在太少了！我小时候一直在幻想，现在看来，世家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p>
赵烈笑道：“天底下的事情，从来都是好坏参半，几千年下来，谁也不好说什么是绝对的错误。就算是屠杀，在长久来看，都会有不一样的效果。”/p>
徐平点点头，说道：“是啊，如果上古时候总生不杀，那现在咱们的祖先是否是炎黄，还尚未可知呢！如果真的做错了选择，或许咱们会是金碧眼也不一定呢！”/p>
“莫要小看了棉花这等不起眼的东西，就好像吃肉与吃素一样天差地别。”赵烈哈了一口气，觉得喝的酒还不够，脚和手都凉的不行。“再给我弄一杯，我不贪杯。”/p>
徐平说道：“行了，里里外外就这么几坛酒而已。平日里我都不敢拿出来待客，都便宜了你的不劳而获！/p>
你说这棉花……该找哪里种植？”/p>
两人都很清楚，这里是沃野，镇如其名，一切都是以牧草来的。况且这里种植紫花苜蓿，还有四叶苜蓿草，是最合适的。他日养马之数，甚至可以过猛士的数量。/p>
要种……得去河南种植，河南田地很大一部分都是下田，根本出不了多少植物和经济作物。如果能在短时间内带来效益，也不是不能去做。/p>
赵烈在纸上写写画画，而后点了两个字，点了好久。徐平拿起来一看，方才明白过来。/p>
赵烈点的，不是别的，正是时间二字。正如天下英雄最害怕的，最渴望的一样。任凭谁，都会被时间拖住脚步。/p>
他看着徐平手上的纸张，拍手说道：“且不说朝堂会如何算计摆布我，就说说这产业和种植的周期，甚至于这几年来稷、粟、黍、菽、稻等粮食产物的产量来看。养马需要十年，种树需要最少五年。而棉花的种植，没有三年以上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出什么好的结果，这还要说能找到适合的田地。这东西，如同茶树在丘陵，稻米在南方才会丰产一样。需要适合的土地，更需要无尽的时间。”/p>
徐平点点头：“咱们小时候还以为，什么事情，都可以用最短的时间去完成。却没想到，一件事，要等待这么久……”/p>
赵烈背对着徐平，默默站起来踱步。十五年……他需要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他就像是一个被封锁在北方孤独生存的猎人，他总要等到一个愿意嫁给他的女人，才能将自己的种族繁衍下去，然后再成就自己的帝国。/p>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