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皇后身边的宫女来传话,说我昨日落水受了惊,让我不必急着回京。.org
于是,皇上留了一队人护送我,其他人则先行回宫了。珵仪也是要跟着皇后回去的,拉着我饶是依依不舍也还是上了马车。
“主子,我们何时回去?”默烟陪我送走珵仪。
“去备马车吧。我们即刻就走。”
“为何这么着急?”
“父亲回府了,我却没回去。”我止了脚步,“你说丽姨会不会罚你这辈子都许不吃鸡腿了?”
“不成!我这就去备车!”她一溜烟跑的贼快。
不想让丽姨担心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怕在这里留久了,难保有些人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
今日早上,我听珵仪无意中说起,昨日我被送回来后,弈王在我的帐外等了许久;他早上甚至自请留下来保护我,所言皆是处处为我着想,父亲还为他说话。可是皇上并没有答应。
我担心,弈王虽是此番随着皇上回宫了,可难保转身又折回来。所以,即刻动身回府才是最保险的。
“主子,这些怎么办?”默烟指了指沈云渘方才派人赏我的东西。
“宫里的东西,扔不得。好生收拾着吧。”我安抚默烟愤懑的情绪。
沈云渘昨日被宠幸了。新进宫的妃子被临幸了,才算是名正言顺的妃子。
皇后打发来传话的宫女刚走,沈云渘也派了人来关怀我,她的宫女眉梢眼角皆是得意,恨不得将她主子昨晚被宠幸的事情宣扬的人尽皆知才好。
珵仪说,沈云渘听闻了我的事,当即昏倒在皇上怀里,口口声声唤着“三妹”,将我与她的姐妹之情刻画的入木三分。
饶是自小见多了宫妃争宠的手段,珵仪也是恶心极了沈云渘这般令人矫揉造作的模样。
若是想被宠幸,沈云渘哪须矫揉造作呢!除开她本就姿色不错、柔骨风情不说,皇上此次带着她出宫,本来就是要临幸她的。
就凭她是丞相的女儿,就凭这一条,她就该被恩宠。
只是昨日我的意外,她稍加利用而已,足以让他人更以为她是菩萨心肠。全了她好姐姐的名声罢了。
昨晚许是下了些下雨,官道上湿漉漉的。
车队走的缓慢,我与默烟依在一处,又睡了个回笼觉。
待外面嘈杂起来,已是快进城了。
我带着默烟在城门口下了马车。我想走走路,脚踏实地的触感会让我安心。
默烟本来就觉得府里闷,自然也是不愿那么早回去。
我们找了一处茶楼听戏,默烟说这里是她进府以前最喜欢来的地方。我不喜欢听戏,每每听不了多久便会睡着。
想着她爱看,我便要了二楼最好的位子,可默烟偏觉得离那台子远了,端了盘点心跑了到戏台最近的地方。.org雅文吧
我看着楼下形形*的人,有的人衣着华贵,有的人身着粗麻。权势、钱财,人都为这些活着,因为有了这些才能活的更好,可活的再好又如何,几十年以后,还不是要尘归尘土归土。
忽然觉得对面坐了人,我张口便道:“这里有人了。”
待目光触及对面的人时,我惊讶之余,心底弥漫出不可言喻的喜悦。
“王爷怎么在这里。”我握紧了双手,压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欢喜。
“父皇留给你的侍卫是我调遣的。”他温温一笑,点到即止。“方才在想什么?”
看到他,我突然觉得,人本来就该竭尽所能活的好一点,至少让自己尽兴一些,做喜欢的事,看喜欢的人。
“没什么。”我摇摇头。分明想多同他说说话,可此时只觉得他在身边就很满足了。
他似乎了然,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清俊的面容带着淡淡的笑意。
被他这样澄澈的目光注视久了,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抿了抿嘴打破这寂静抿,“昨日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若是日后王爷有什么吩咐,小女定会尽一份力的。”
他一阵轻笑,似乎并没有把我承诺放在心上。
他当然没有放在心上,他那样美好的人怎么会要一个女子为他上刀山下火海;更何况,他不知道我是安鸾族族长。
“若沈小姐愿意,我一会儿便去求母后,另为珵仪选位伴读。”他敛了神色,虽嘴角带笑,可有些苦涩。“你身子弱,再也经不起这般了。”
我一怔,他竟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我此次落水并不是意外,他知道我早就对宫里的那些人那些事有所抵触!
“只是如此一来,日后怕是难再见到你了。”他牵强的笑意让我心中猛然一揪。
“珵仪待我很好。我会每日进宫陪她。”我咬咬唇,细若蚊哼。
我不愿再也见不到他,可也不敢泄露半点心思。他偶尔会来浣莲阁,我能偶尔见到他,我都是高兴的。
除了他,撇下珵仪我也是不愿的。珵仪与我脾性相投,又是那般信赖我。我早将她当做亲妹妹那般对待。
心里这么想,脑袋就不由自主摇了摇,“我无事的。”
“那你是否还愿意见我?”他眸子一亮,如同摇曳不定的烛火突然安宁下来集中了火光。
我的指尖忽感一丝温热而后快速消散——他想要握住我放在桌上的手,可只是碰触了一点点,我瑟缩了一下,他便将手指收了回去,攥紧。
他眸子中的火光暗淡下来,神情都有些颓然道:“是我失礼了。”复又抬头看我,眼中是化不开的执着,“你不用为我做什么。昨日救你,也是在救我自己。”
我被他温然的一言狠狠一震,心中总有什么要冲出来可又不得不死死压在嘴边,硬是逼得我眼中聚起一抹滚烫。
我低下头,看着桌边地上他的影子。
或许是我纠结又怯懦的模样让他失望了。
那团影子动了动——他缓缓起身,将一只素色的小瓷瓶放到我面前,“你身子弱,这些药你留着好生用。”
那素色瓶里装的就是珵仪说的,千金易得药材难求的药丸,也正是这些药丸昨日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药丸药效极好,不然我也不会只休息了一夜,今日就能安然无恙、行动自如了。
我依旧沉默不语,但忍不住抬头看向他。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脸上是惨淡的笑容。
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看得我心里忽的一揪,“等等!”
他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背影微不可寻的颤抖了一下。
想要留下他的话,梗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我死死咬着嘴唇,庆幸着他没有回头——我这般懦弱的样子,他不该看见的。
他等不到我的答案,他终究是走了。
我感念他在此刻离开。他越是对我好,我越是舍不下他。
我不该与任何人有牵挂,尤其是他。想及此,我眼眶里蓄意已久的泪终于滚落出来。
重新将身子靠进椅子里,我扭脸去寻默烟,她还在戏台旁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茶馆里的看客们都张着嘴,表情兴奋,可我耳边只有戏子咿咿呀呀的唱调儿,不知道其他人的欢呼喝彩都去哪儿了。
我并不清楚此时戏台上的这场戏唱的是什么,可戏子那句悠扬婉转、无限哀伤的“今日江头两三树,可怜和叶度残春”硬是深深唱进我心里。
也不知这写戏本的人为何将这句诗写在里面,经过戏子这么一唱,更是让人觉得孤身一人是人间极惨的事情。
可极惨又如何!
我安鸾一族世世代代不得真情的诅咒还在,与其挣扎一番得不到真情不说还落得身心俱伤,不如一开始就斩断那丝缕萌动。
我既不愿像娘亲一样,那就别无选择。
我不能,不能将我的心给任何人。
回府后,我一脸阴郁的模样让丽姨以为我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她一再“逼供”默烟,默烟不知道在茶楼我同瑞王交谈的事情,便只能哭丧着脸将我落水的事情交代出来。
丽姨是怎么罚她的我不知道,反正听她绵绵不绝的哀嚎就知道定是不轻。
我将他给我的素色药瓶放到笄礼时他送来的那些药一起,整整齐齐摆在我触目可及的地方。
越是看着这些,我心头越是乱的厉害;可将那些瓶子收进盒子里,又总觉得心里少了什么。如此磨人,着实恼人!
在府里躲了两日未进宫,可总也不是办法——该遇见的总会遇见。
清晨,我收拾妥当准备进宫,未料二姐沈云清在院子里等我。
她一脸焦急,见我从屋里出来便朝我紧走两步,“三妹,帮帮我。有人来提亲了。”
我不禁一笑,“二姐,这是好事。你怎么焦急成这样?”
沈云渘已经进宫了,接下来自然是该沈云清出嫁。
她急的几乎要哭出来,“你可知道,来提亲的是谁?”
我摇头。这事情来得突然,此前府里半点风声也没有。我怎会知晓。
“是父亲在朝堂上要好的一位官爷。”她红着眼圈,抬袖抹泪,“听江姨娘说,媒人是替刑部尚书来提亲的。”
刑部尚书。我只记得他姓徐,似乎风评不好,家中小妾很多,似乎有正室。
“大姐嫁入宫中,我没那个福气。但求能嫁入一户好人家里,妾氏也罢,安安稳稳过了这辈子也就是了。”她越发哽咽。
“那刑部尚书根本就不是良人,出去打听消息的嬷嬷说,”她忽的脸颊绯红,羞喏道:“他整日流连花柳之地,私下甚是不堪。”
看来她是当真不愿意嫁给那刑部尚书。
未出阁的女儿本该不多问男方家里的事的。沈云清偏偏托人将他打听清楚,如此一来,更是觉得委屈了自己。
确实,那样不堪的一个人,的确配不上相府的女儿。可配不上又如何?自古以来,婚姻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只要父亲要她嫁,她又怎敢不嫁!
我叹了口气,“二姐想要我怎么帮你?”
她到底是我二姐,跟沈云渘不同,她与我不亲却从未难为我。况且,她的娘亲,江姨娘,也曾帮过我。
“我,我不知道。”她绞着手指,不知所措。半晌抬头看我,“三妹能否去求一求父亲?”
她未免高看了我。父亲向来对我冷漠,如今更是要将我推到难为之地。我都自身难保了。
见我不应,她定了定眼神,“三妹,父亲终究不会为难你。他待你不一样的……至少念在母亲的份上……”
她口中的“母亲”,是我的娘亲。
“怎么说?”我心头隐隐有什么要冲出来。
她摇摇头,不肯再说什么。
我知道,她本就对自己的婚事不抱什么希望,妾氏的女儿嫁作妾氏再寻常不过,她也认了。
这世上,哪里有一生一世是双人啊!世间夫妻,多是相敬如宾,少有琴瑟和谐呢!
“江姨娘是如何说的?”
江姨娘到底是她的生母,若是那人真的不堪,她怎会看着自己的女儿跳入火坑。
我不问倒好,一问,她顿时哭了出来,“江姨娘这十几年都在府里小心翼翼的,如今好容易得了一半的家权,此时为了我的事去求父亲,惹怒了父亲,她和云箫以后在这府里可要怎么才好!”
我一时语塞,不知是该夸她舍己为人还是该可怜她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