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宫中出来,默烟并没有发现我有什么异样,我以为我掩饰的很好。.org雅文吧然而回了府中,丽姨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端倪。
她也不说破,只道了一句“云儿长大了”,然后依旧像往日一样问我晚上想吃些什么菜,而后絮絮叨叨地同我讲明日去福泉寺祈福的大小事宜。
“丽姨。”打发了屋里的丫鬟都出去,我挽上她的胳膊,“我泡茶给你喝。”
斟了两杯热茶,递了一杯给她。我有些忐忑地坐到她对面。
从我第一次进宫给珵仪当伴读起,丽姨便一直忧心忡忡,她怕我卷入宫廷纷争,而我此前也一再保证,不会掺和到里面去。
可如今我同景泽情投意合,他又是唯一的嫡皇子。皇上还未立太子,弈王也对那个位子虎视眈眈,如此一来,我也是身不由己了。
但好在现下皇上身子还算强健,太平的日子还是有许多的。
“丽姨,我,我今日同他,同他……”我吞吞吐吐的,不知怎么说才好。
“你可看清了他?”
丽姨也不催我,沉默良久才问了这一句。
我点点头,将那日在鹿尘山落水,他是如何救我的细细说给她听。
丽姨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倒还是位君子。”
复又沉声道:“我们的人查到,此次跟着徐大人去鹿尘山的下人里,有个人不简单。我们顺藤摸瓜查到几年前锦都有人犯了命案,本来被判死刑可后来越狱了,不知所踪。”
“此次绑走我的就是那个犯了命案的?!”
丽姨点点头。
我惊出一身冷汗。所幸那人只是受毓贵妃之命威胁我,好让弈王救我;若真是对我下了死手,我早就命丧黄泉了!
“云儿,你可是执意要同他在一处?”丽姨眉头锁的紧紧的,“怕是徐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如此一来,你的处境——”
“父亲好歹是丞相。毓贵妃既然想拉拢父亲,她就不会要了我的命。父亲也不会真让我去送死的。”
只要我还是安鸾族的族长,父亲无论如何也会保我性命。
“可是,云儿,你可知道,这世上有千万种方法,能让人比丢了性命还难受千万倍?”
丽姨很是无奈,或许是我尚且侥幸的想法让她心急如焚。
“丽姨,我——”
“罢了罢了。”她舒了口气,妥协道:“不论以后怎样,既然云儿心之所向,守族的人都会保护你的。”
我险些忘了,安鸾族生,守族便生;安鸾族灭,守族便亡。
我要想办法找到解除两族之约的办法,万一我真的有什么意外,守族的人是无辜的。
今日要去福泉寺为沈云清求平安,清晨我起了大早。
如今已入夏,天边隐隐的朝霞红光,看来今日天气极好。
我着了一件衣料轻薄的新裳,正在铜镜前梳妆打扮,默烟推门进来,调侃道:“主子今日心情好,人比花娇!”
丽姨帮我收拾着头发,笑啐她,“今日出去,再将云儿弄掉了一根汗毛,你这一个夏天都别吃鸡腿了!”
默烟顿时将脸一垮,一边控诉丽姨为难她,一边拽了一个布置早膳的丫鬟问道:“早上可有鸡腿吃?”
“今日去寺里,默烟,你再这么张口闭口都是肉,小心我将你送到尼姑庵里,好好让你清心寡欲一阵!”我捻了一个包子塞进她嘴里,“今日鸡腿是没了,但肉包子还是有的。一会儿多拿几个你路上吃。”
哪里还用我找人装些肉包子带上,默烟自己不知从哪里扯了个布袋子,正拎着桌子上的包子往布袋里装呢!
我越发觉得她许是上辈子连个肉腥儿都没见过,所以这辈子才会这么爱吃肉!
待坐上马车出发时,天色已经大亮。耀眼的阳光将街面照的发白,街上的姑娘媳妇们两三一堆悠悠闲逛着。
此时摆摊的小贩还少,再过半个时辰,这街上就热闹了。
福泉寺,是皇家寺院,也是锦都香火最旺的寺院,建在锦都东面的福泉山上。
据说福泉山上有一眼温泉,坊间传闻那泉水很是稀有,有些人说喝了泉水能够包治百病,有些人说泡一泡那泉水能够使容颜常驻。不过都是传说罢了,谁也不知道那眼泉水在哪里。
虽然山路有些陡且曲曲绕绕,可上山的官道修的平整,乘马车也好,骑马也好,上山都是容易的。
辘辘车轮滚动声中逐渐夹杂着一阵渐近的急促又铿锵有力的马蹄声。车夫将马车赶到靠山的一边为那后来的急行人让路。
默烟口中念念有词,说是听着马蹄的声音就知道这马儿实属难得,于是撩开帘子去瞧。
我被她阵阵惊呼引得好奇,便也挪了身子马车一侧的小窗子靠去。
一匹黝黑的发亮的骏马在前,一匹枣红色的马儿稍稍落后。两名男子各自骑在马上隐在仆仆风尘中,看过去就好像是一团雾尘滚滚而来。
急促的哒哒马蹄声逐渐有些震耳,待那两匹马即将行至我们马车旁,我们的马儿忽然一阵躁动连带着马车也摇晃起来。
车夫忙着安抚马儿,却被马儿使劲一挣,他一个不稳便退到了路上。
眼看着那两名男子即将行至,我和默烟都探出身去想要将那车夫拉回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声声嘶鸣,那匹疾驰而来黑马直起身子扬了扬前蹄,再落下马蹄时,已经与车夫避开了一段距离。
默烟跳下车,一把将车夫拽了回来。
那骑黑马的男子几乎没有停顿,一声低喝,又驱着他的黑马哒哒而去。
那名骑枣红色马匹的男子随即跟上,但他经过我们时稍稍停了一下,往后一甩手一个荷包稳稳落在我们的马车旁。
“骑着好马了不起啊!”默烟将那荷包捡起,气的冲那两个腾云驾雾而去的人怒骂道:“官道上这么多人还将马赶的那么快,差点撞了人!”
她歇了口气,将呛进口中的烟尘咳出来又吼道:“谁稀罕你们这几个破钱!我们缺你们这几个破钱么!”
“三小姐,奴才没事。让三小姐受惊了。”车夫吓得不轻,哆嗦着嘴,结结巴巴的。
“我也无事。你别多想了。”我让默烟把荷包给他,又从自己的荷包里取了些钱,“你拿着,等回城了找个大夫看看吧。”
他方才一趔趄,此时又是倚着左脚而立,定是刚刚扭到了脚。
“谢三小姐。三小姐心善!”他千恩万谢地接过钱。
所幸一路再无他事,等到了福泉寺已经快晌午了。
寺庙门口几棵参天大树连成阴凉,这才稍稍缓解了这太阳的毒辣。
沈府每年也会给这福泉寺供奉许多香火,而且父亲是丞相,所以在这里有个院子是专门给府中前来上香的人留的。从前祖母身体硬朗的时候,她就常来。
一位小和尚引了我进去,说是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我来便可祈福。
主持出现的时候,他身边还有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两人正交谈着什么。
主持见我已经到了,便对那位男子说了几句话,那男子就离开了。
“主子,那个男人不就是方才在官道上差点撞了咱们车夫的那个么!”默烟在我耳边小声嘀咕,声音甚是愤怒。“他以为他此时将斗笠取了又背对着我们,我便认不出他了!”
“默烟,不要惹事。”我按住她的手。“你就在我身边呆着,哪里都不要去。”
默烟不知道又嘀咕了什么,但还是乖乖站到一旁。
给沈云清祈过福后,寺里已经为香客们准备好了斋饭。
小和尚问我是否要将斋饭送来,我不饿,而默烟觉得斋饭太清淡,也没了兴致吃。我让他给车夫送一份就好。
收好了给沈云清的平安福,我带着默烟在寺里四处闲逛。
此处人少清幽,没有前殿那么嘈杂。我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默烟难得也不去凑热闹,只老老实实地跟着我。
我小时候来过这里,隐约记得靠山的一处亭子那附近有一口古井,说是比福泉寺还要久的古井。
那井极深,夏日最热的时候往井边一做,井里面丝丝缕缕透出的凉气最是叫人神清气爽。
找了许久,终于看到亭子一角,我加紧步子,拉着默烟小跑过去。
默烟听闻有个消暑的好地方,终于提了一丝兴趣,舒舒服服地坐在地上背靠着井壁,嘟囔道:“想不到这儿还有这样凉快的地方。”
“我找人给你做了那么多衣裳,你偏偏只穿劲装,春秋冬日里也还好,夏日可是真能热坏你!”
默烟努努嘴,反驳道:“那些繁琐的裙子穿上行动不便,我还怎么保护你呢!再说了,我自小就是这样的,也习惯了!”
她大大咧咧说的一点都不在意,我心里却是阵阵酸涩——她连穿衣裳,也是将我的安危考虑在内的。
她与我年纪相仿,此时的年纪正是爱美的年纪,可她为了我,只能舍弃。
“默烟,你是丽姨的什么人?”我后知后觉,似乎从来就没听丽姨说过她的身世,我只知道,丽姨一直未曾婚嫁。
“丽姑是我的亲姑姑啊!”她噗嗤一笑,“主子,我整日叫她‘丽姑’的!”
我越理越理不清,索性问道:“所以,丽姨的姑姑或者娘亲当初是跟着我的姥姥?”
默烟摇摇头,认真思考了一阵,“主子,我们同你们不一样。老天爷选了我,我才能跟着你,换句话说,当初是老天爷选了丽姑,所以丽姑才会跟着你的娘亲。”
我被她的说辞逗笑,“老天爷选人?他能如何选?”
她抿紧了嘴唇,一阵摇头,坚决的表情告诉我,我休想从她口中知道她是如何被选上守族族长的。
午后人容易困乏,此处又是寂静,默烟百般无聊地打起了盹儿。
我没有困意,索性坐在井边,往里面看了看,又捻了一颗石子丢了进去,片刻才听见一声细微的落水声。如此反复,倒也觉得有趣。
我本以为井口湿凉,所以井边潮湿也是正常。手不慎蹭到了一处湿濡,我正拿了帕子准备擦一擦,这才瞧见手心里湿濡的不是什么井水,而是一抹被水化开的鲜红。
是血!
我循着那块井口边上的湿濡找了找,地上也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不过被尘土遮了遮,不是太显眼。而井口边上也只有巴掌大的那么一块血迹而已,像是什么人扶着井口打水时留下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本想装作没看见,可转念一想,若是这里的血迹再让别人瞧见,万一生了什么事端!
遂打了半桶水又将那血迹冲了冲,一直到那些零星的血迹彻底看不见。
我清了手,抹了一把汗,正坐在井边歇着,忽然瞧见不远处,一个人正面朝我而立——是那个方才同主持交谈的男子!
我打了个寒颤,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光线太过耀眼,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
他走路极轻,怪不得方才我没瞧见他来。
挨过了太阳最烈的时候,我们便动身回府了。
我当着祖母的面,将平安福交给沈云清。再过三日,她便要出嫁了。
回了东苑,丽姨将我看了个仔细,确定我毫发无损这才松了口叫人将晚膳端上来。
中午那顿没吃,此时我早就饿过了劲头,草草喝了碗粥。默烟胃口极好,狼吞虎咽的席卷了桌上大半的荤菜,连荤素杂炒的菜都被她将肉挑了个干净。
白天里艳阳高照,晚上自然是繁星点点。
天空像一块深色的大绒布,上面点缀的都是最闪耀的宝石,好看的紧。
默烟躺在摇椅上晃着,同丽姨兴奋地讲她今日见识到了两匹好马,那马儿的毛是如何顺滑,马蹄声又是如何响亮。
“我一听那马蹄的声音,就知道定是漠北的马,十之八九就是汗血宝马!”她拍着大腿,越说越兴奋,“我此前跟着爹娘到漠北的时候,见过一次!”
“汗血宝马名贵又稀有,大月也才有那么几匹,且是养在宫里的。”我不以为然,“何况,这好马也不是只有汗血宝马。”
“大月是少,可漠北多啊!要是我此生能摸一摸,真是死而无憾了!”
我若能还她自由,她定然能全了这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