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听到门外一声响动,章小妹失声一叫,手中的粥碗掉落地上,摔成几瓣,稀粥洒在地上。众人回头看了外面,隐隐可见是一名棕衣女子和一名蓝衣女子步入府中。
孟轩知道是云起和展星晴来了,也不慌张,起身拿起一个碗,又盛了一碗粥,端给章小妹。
云起在府中转了一大圈,才来到厨房之中,看着这三人围在一处吃粥,当即笑言:“我在外面为你奔波,你们倒好,在这里吃上了!”
孟轩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展星晴也走了进来,张嘴便说:“好云起,你且听听咱们孟爷的口吻,倒像是你的金主一般!”
云起不以为意,坐在孟轩身旁,倒也不客气,拿起碗筷,盛了一碗粥,囫囵吞了两口,叹了口气,说道:“赶紧吃吧!我们来找你,待会就要带你去见见李沆!不得不说,那金潇却当真做了件好事!”
展星晴看了一眼这些粗食,连连摇头道:“你们就吃这些东西么?”
孟轩说道:“我身上没有钱,能有这些东西已经不错了!星晴姑娘也就不要挑剔了!”
云起看了一眼坐在孟轩左侧的章小妹,心中明白什么事,开口说道:“你打算怎么安顿章家小姐?”
孟轩思量片刻,轻声道:“我也正在想着这件事!却不知有什么好去处!”
云起道:“赶紧想吧!这个案子马上就要结了!章家小姐身份是家属,只怕要充官了……”
“什么充官?”孟轩不解。
云起迟疑一下,支吾一声低声道:“就是……就是从哪来到哪去……”
孟轩却不明白,想了一下,得知充官之意是要充为官妓,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云起看孟轩竟然有这等脾性,不禁好笑,说道:“你冲我嚷什么?这是大宋律法!关我什么事!再说了,她也算是陷害你的元凶之一,充为官妓也算是便宜她了!”云起说话毫不顾忌,不依不饶。章小妹哪还能吃得下去,放下碗筷,低着头声声抽泣。
宋老幺看的这情景,连忙问道:“云起姑娘有甚好办法吗?就算章家这次对不起他,好歹他在章家这么多年,也算有些恩情,小七兄弟也是想要报恩……”
云起没好气的说道:“我有什么办法!我四海为家,哪能有什么好去处!这个没头脑的也非得多事,闹了青楼把人带出来,却无好去处!要我说还不如送回青楼,也省得麻烦事!”云起说着白了孟轩一眼。
孟轩扔下碗筷,猛地起身,怒视着云起,双拳捏的咯吱响,冷声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你这般不依不饶,却真是令人生厌!她就算往日有些不是,时过境迁,也算是还了一报……你又是何必呢……”
云起道:“我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早就送她去见章老太爷了!你可能不知道,我那日在雕花楼如何折磨她的!”
孟轩回头看着章小妹,章小妹面上有些恐慌,似乎想到了那日吊在雕花楼上,险些殒命的情景。孟轩说道:“这些日子承蒙云起姑娘相助,孟轩活命之恩,来日结草衔环,必当回报!李相那里我也不必去了!待会儿,我就带着她亡命江湖便是!”
“罢了罢了!”云起起身,拍了拍衣袖,“亡命江湖?也亏你想得出来啊!这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受得了跟你饥一顿饱一顿的吗?我这有个去处,虽说不比在章府当小姐那般快活,但也算是衣食无忧,也不必受人白眼!”
云起回头看了一眼展星晴,微然一笑。展星晴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却是我遭罪啊!章家小姐,你可愿意跟我去云端宗?”
“云端宗!”在场的孟轩与宋老幺一同惊呼。云端宗的名号,他们都听说过,章小妹能进入云端宗,自然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章小妹没听说过云端宗的名号,面露茫然之色,怯怯地问道:“小七也去吗?”
云起摇了摇头,说道:“他不去!”
章小妹面露失望神情,说道:“那我也不去!”
云起面色一沉,厉声道:“小姑娘不识抬举,多少人梦寐以求能够进云端宗,都不得求,你竟然放着大好的机会,这般不珍惜!也罢,你就自生自灭吧!”
孟轩连忙说道:“小姐,如今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毕竟不比往日,你能进入云端宗这种地方,也算是福分!”
章小妹看着孟轩,问道:“那……将来你会来看我吗?”
孟轩一怔,轻声道:“我……我会的……”
云起笑了一声,说道:“莫说他翻不过去那八百里云梦大泽,就算翻过去了,云端宗一旦有男人涉足,必死无疑!他可没办法去看你!除非,你哪一日功夫练到家了,可以出了云端宗去找他!”
章小妹低着头沉思片刻,左右也没个好办法,她虽说不想远去千里之外的云端宗,但更不想依着云起所说充为官妓,思量片刻,也只得应声点头,答应随展星晴前往云端宗。
众人也都吃饱了,展星晴与章小妹上街采买衣物,云起带着孟轩前去李沆的太傅府上。李沆闻知孟轩冤案的来龙去脉,李沆是太子太傅,如今皇帝病重太子赵恒监国,正是有意整顿吏治,丝毫不肯怠慢,上表太子参奏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开封府四大衙门贪墨草菅人命,太子赵恒身兼开封府尹,得知少尹贪墨,如何肯怠慢,只是一日时间,这四个衙门的堂官尽数被罢官免职。
大宋历来有刑不上大夫的传统,这几个衙门的堂官虽说犯事,却也仅仅只是外放贬官。而刘协君与章泰被判处秋后处斩,这月余以来的冤案总算是以此而告终。
此间事了,孟轩的不白之冤总算洗清,顿时如释重负,离开太傅府之后,觉得疲惫之意涌上来,真想找个地方睡上一觉。
云起看着孟轩这般模样,心底也有些松了口气,这段时间以来,云起又何尝不是吃不好睡不好的,总算是了结此事,也让云起稍感欣慰。
云起说道:“那宋老幺说过,等你被救出来,他要在雕花楼给你办个大席面!今天总算事了,怎么不见那宋老幺呢?”
孟轩低声一笑,摇头说道:“老幺哥常年在码头务工,一年也攒不下几贯钱,又何必让他这般破费呢!”
云起哼的一声说道:“他的钱来之不易,我的钱便是大风刮来的吗?为了救你,前前后后我可损了好几百两银子呢!不仅如此,我还负债累累,欠了南宫好大一笔银子呢!你这时候倒替宋老幺假好心了,怎么也不见你为我好心一次呢?”
孟轩摇头笑道:“不尽然吧!因我的性命,前前后后你可是赚了两千贯钱?几百两银子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云起道:“罢罢罢!这大席面我便不让宋老幺请了,我也真是饿了!真要吃顿好的了,待会儿去雕花楼,我请你吃顿大席面吧!也算是为你洗尽冤屈接风洗尘了!”
云起这句话,使得孟轩一阵惆怅,虽说洗尽冤屈,可从此就真的要漂泊江湖了,多少心里怅然之意难以平复。
突然间,一匹快马疾行到二人面前,却是跟着金潇的那个黑衣男子,只见他下了马,走到云起与孟轩面前,解下身后背着的行礼,递给孟轩,说道:“孟轩!我家主人要把这东西交给你,章家的田契房契已经被充公,我家主人托人把田契弄了回来,至于房契,我家主人也变卖成银子,一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章家已经没了后人,这些东西也就转手给你!望你能够善用!”
孟轩接过行礼,拿在手中沉甸甸的,章老太爷一生经营的东西全然在这里,孟轩心中一叹,说道:“这东西是章家的财产,我岂能贪图!”
黑衣男子上了马,说道:“这东西跟章家没关系了!主人把这东西送给你,也算是章家还有清河帮还你个交代了!”
云起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黑衣男子微微一笑,说道:“无名小卒而已,云起姑娘不必挂怀!”说罢,调转马头转身离去。
云起看着黑衣男子离去的身影,不由叹道:“这个人是个绝顶高手!”
孟轩疑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云起道:“将来,你武功练到家了便就知道了!不过,这田契与这笔钱你打算怎么办?你不是想有良田瓦舍,从此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吗?如今正好,从此便可在田间做你的陌上郎了!”
云起说到陶渊明的这句诗,孟轩不禁神往,口中喃喃道:“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摇头叹了口气,看着云起,笑道:“罢了!这东西我自有计较,这些日子也多亏了你!也算是有了钱了!待会我请你吧!将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就当做为你践行了!”
二人一同回了章府,展星晴与章小妹已然准备启程,云起与展星晴说到雕花楼宴席一事,展星晴言辞推脱,说道:“没你们这般闲情逸致!你也知道南江盟这次怕是要动真格了,宗主那边催的急,我得赶紧回云端宗了!”
展星晴也不多做逗留,带着章小妹,离开了东京,踏上了南下的路程。
当夜雕花楼之中大摆筵席,虽说只有孟轩、云起、宋老幺三人,却是摆满了一桌子的佳肴,也管不了能不能吃的完,这三人在一起说笑吃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起端起一杯酒,对着孟轩说道:“孟轩,吃完这杯酒,咱们就此别过吧!我也不要你报什么救命之恩,你就拿着这些钱财好好活着吧!将来有缘再见!”说罢,举杯一饮而尽,起身离去。
孟轩连忙起身,追出雕花楼。站在门前,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哪里见到云起的身影,不禁摇头叹息,转身回到屋里。
却不知云起躲在雕花楼旁的巷口之中,她面色凝重,仰头看着天空幽幽长叹。
“何必如此叹息!此事如此了结,你也没什么对不住他的了!”
只听得这番言语,云起回头,只见得展星晴站在巷子的尽头,面带微笑的看着云起。
云起摇头说道:“你说得轻巧,若不是我,章家如何落得如此下场!孟轩如今面带金印,只怕这一生都不好过了!”
展星晴走上前来,轻声说道:“你自己便就好过了么?也别多想了,好在今后你也与那孟轩不再见面了,将来的事再说吧!”
云起抬头看着展星晴,问道:“你怎么去而复返了?那章家小妹呢?”
展星晴道:“我把她安置在邢伯那里,就来找你了!邢伯让我告诉你,金楼去不得!”
云起面上不悦,说道:“你干嘛把我的事跟邢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