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观虽自来即是西子湖畔一个与世无争清心寡欲的潜心清修之地,但是因为是皇家敕建,因此上一个后园子的精致奢华即可足足和后宫御园相比,这倒不是说上清观的后园到底有多奢华宽阔,而是反衬得大宋皇宫里的那个御花园子相比起大唐盛世来该是多么的清幽素净,这倒是自宋室南渡以来最为杭州城里的平民百姓最为津津乐道的,因为大宋皇室虽则抗金无能,但是对待自己半壁江山之下的黎民百姓的体恤仁政,总还是说得过去的,甚至于,西子湖畔的皇宫禁苑竟然本是由当年大唐王朝的一个节度使府邸稍加翻修扩建而成,为的是可以节省下千万建造奢华宫室的金银财物,让天下百姓的赋税劳役稍稍减轻一些,虽然天下百姓却并没有因此而太过感激他们的真命天子,皇帝圣上,但是好歹,杭州城里的骂声,是少一些了。
慕容莲缺的耐性看来倒是武林中人里最好不过的一个,他看起来至多不过二十来岁年纪,但是相比起那些瞪眼就动刀动枪的江湖豪杰和武林剑客,他竟自可以自己一个人孤灯照影的在莲花小榭之中自顾自的青灯黄卷整整一个彻夜,赵净莲这个缺良心的,竟然连碗清茶都懒得派人给他送来。
蝶儿陪着王爷一路行到莲花小榭前面的几丛翠竹之间就找了个托词转身回避开了,女儿家的心思总是很细腻的,她虽然是江遥王当年在王府里明媒正娶的一品王妃,但是也不至于骄傲到要一心等着王爷因为一点见不得光的隐秘而神鬼不知的将她暗中灭口的地步。
“去岁齐云山上一别经年,少主今次特地千里迢迢的自点沧山赶来替净莲贺寿,净莲这里有礼了。”
湘妃竹帘轻轻向上一挑,赵净莲一身素衣洁净的抬脚跨过帘下门槛,顺手将手中折扇隔空投掷在堂内桌案一角。
“半吊子功夫就如此急急向人卖弄,若是江湖上尽人皆知你我二人在三清道祖面前结拜的事情,慕容莲缺怕是这一世都再难出去见人的了。”
“但是本王可一直也没当自己是江湖中人,”赵净莲听了之后不以为然的微微笑笑,“你就是这一点不好,”他说,“身为江湖儿女,却仍旧是似等闲君子一般的那样在意自己名声,在意世人看待自己的眼光和对待自己的议论,如此下去,连本王都忍不住替你心急。”
“你这半吊子功夫四处招摇,莲缺也很替你心急,”他说,“三月之后的天台山上,成败在此一举,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才能在天台山上中原武林群雄的众目睽睽之下,神鬼不知的将破绽卖弄给你。”
“怎么,后悔了?”他问,“打量本王当真只有中原武林盟主这一张底牌,”他忍不住微微笑笑,“那敢问点沧少主,即是中原武林大会,为何嵩山少林应了请柬,五台山和恒山两院首座却婉言推辞下来,堂堂佛门弟子,三千法门僧众,就单单只是祭出一个少林寺来,”他说,“也太不将正道武林放在眼里,这样一群自命清高的出家人,本王使唤得动吗?”
“王爷忘了,自己现在可也算是半个修行之人,”莲缺听了之后十分不以为意的淡然笑笑,“只可惜王爷你棋差一步,来到这上清观中当了道士,”他说,“若是一早就去灵隐寺里当几天和尚,恒山五台两院首座,想必就不至于如此婉言推辞王爷你了。”
“中原武林大会四年一次争选武林盟主,本是江湖惯例,遍邀武林十八大派八十一门三千帮会英雄豪杰的押花帖子又有哪一封哪一帖是本王亲自伸手送出去的,”他说,“本王最多不过出手资助了此次武林大会一切开销费用,备足了大会期间的各色薄礼,恒山五台两院首座断断不会因此而揣测出本王半点底细,除非是有人在两位首座面前妖言迷惑,存心来和本王作对……”
“哦,这么快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莲缺戏谑,“敢则你是一早就将赌押在了天下道门身上,”他说,“至于佛门,既然使不顺手,不若及早除却,免得日后落在太子手里,成为君临天下的心腹大患。”
“哼,当年的大唐建成太子,以天下佛门护法之尊,最后一样在长安城里血染玄门,本王竟不知,如此逆天好戏,究竟却是当年的建成太子座下那些和尚太不济事,还是秦王座下的那群道士太受三清道祖荫护,反正少林寺来了总是好的,”他说,“这武林中若是没了和尚道士打架,这世上的江湖怕是也就再也不能被称为江湖了,”他淡然之间冷冷笑笑,“只是,少林寺的首座无邪禅师说到底,也必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说,“到时候这块铁皮铜骨头,还不知道要扔给哪个倒霉鬼去啃。”
“武当山青松道长即可,”莲缺淡然点拨,“他二人从前即是同门,后来因私反目,致使师兄离开少林投身武当,一别经年,此次师兄弟在天台山上久别相遇,二人之间定是少不了一场义愤填膺的拳脚较量,”他说。
“那敢情好,”净莲冷笑,“现今太华,峨眉,崆峒,九华现下尽皆在本王掌控之内,至于衡山,全真,青城,丐帮这些个墙头草,至多不过百万两白银就能收买下来,”他说,“八十一堂,一百零八帮会和山寨里那些草莽大王,江洋大盗也无甚分别,一群欺行霸市打家劫舍的贼匪流寇而已,”他看起来十分惬意的顺手捋了一捋耳边垂发,“早听说江南过半堂主帮会都和太子府私下里过往甚密,若是能趁此机会一举扳倒太子,倒是正好省去了日后不少麻烦,”他说。
但是看起来,慕容莲缺的眉头之间却好似是一直微微紧蹙着的,“殿下现下可实不该如此太过刚愎武断,”他忍不住气定神闲的狠狠向对方心上浇了一瓢冷水,“可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说,“殿下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他说话间音容笑貌似乎陡然之间一瞬凝结在对方眸中,“五皇子,后宫庶妃之子,大皇兄太子殿下,当朝皇后所诞,二皇兄南平王,当朝总兵之妹虞贵妃所诞,三皇兄江东王,当朝兵部尚书表妹陈淑妃所诞,四皇兄汉阳王,当朝宰相堂妹韩国夫人所诞,而五皇子母妃沈妃,闺名雪樱,入宫之前,只是临安城外一家山野田家之中好心收留下的失忆少女,是当今圣上他当日于杭州城外微服踏青时在山野清溪之畔私相授受之民间凡女,初入宫时只能以昭容之名容留侍奉君侧,在求得圣上表兄镇国大将军出面将她收为义女之后,才得以在后宫之中破例册封为妃嫔御女,”他说,“因此上殿下你若是想有朝一日皇袍加身,君临天下,只怕除却弑兄,还免不了要狠心弑父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