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短短不到三月功夫,天妖五域之中就已经有四域圣主被天界各路神仙似收降宠物一般施法收在座下侍奉为奴,红尘人世之间因此而又得以避免下一场因仙妖混战而引发出的翻江倒海山崩地裂的天灾劫祸,这个功劳现下至少有半数要归功在兜率天上的弥勒佛主身上,因为若非弥勒佛主他事先已经施法封印了凡妖域结界,那在这场仙妖战乱中无辜殃及牵连到的凡夫俗子,可就不知该有多少了,虽然他们私下里自来喜爱和各路妖精胡乱厮混在一起称兄道弟,婚娶聘嫁的十分伤风败俗,颠倒世间伦理,但是仔细追根溯源起来,总还是澈水云缺这个孽障畜生的错,至少在逝水忧云心中,定然是这样子的。
但是,常言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因此上现下最让逝水忧云在心中提心吊胆耿耿于怀的,却仍旧还是那个至今在水阳江畔杳无踪影销声匿迹的沐水云莲,料想他即是亲眼看见他几个皇叔是如何乖乖在天庭各路神仙大展神威之下俯首帖耳,束手就擒,也定然不会幡然醒悔,大彻大悟的悄然归隐到一座深山古刹之中青灯黄卷,了此一生,这小孽障崽子自来即是个不见黄泉不死心的,谁知道他现下又正躲在哪个仙山古洞子里面一脸邪淫奸笑的盘算筹划着什么丧尽天良的欺天祸乱,许是拿整座宣城城内的百姓做质,逼迫自己解封凡妖域结界封印,许是抓敬亭山左近百余座大小寺院的僧人做质,逼迫天庭众仙佛神圣还他几位皇叔自由,其实本该多多去左近道观里抓些牛鼻子道士做质才对,因为那些牛鼻子道士的死活,他逝水忧云一向是懒怠管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的沐水云莲,为了设法逼迫逝水忧云施法解封凡妖域结界,可当真是因为年少无知又飞扬跋扈而在水阳江畔惹出一桩叛天逆地的欺天祸事来了,他竟自因为一心要设法逼迫逝水忧云乖乖施法解封凡妖域结界封印,而趁着仙妖混战之机悄悄潜上梵天界辖下的皓庭霄度天上去,自苏摩大人那里盗窃来一瓶被严令私自携来下界中的八苦阴阳圣水,一气之下覆手灌洒进滚滚东流的水阳江水里面,以至于水阳江畔经日里以江中清波碧水冲茶煮饭的千万凡夫百姓,因为无福消受八苦阴阳圣水的锻炼肉身之效而一个一个的横躺在水阳江畔七窍流血,病入膏肓,若是三日之内不能以上清玄明天上的天宫御苑中那棵阿蓐多罗树上蕴化出来的珍奇仙果漱雪桃花丸来消弭化解,只怕水阳江畔千千万万凡夫俗子,三五日后即会骨酥肉烂成一滩一滩腥腐无比的污秽脓血。
逝水忧云见状心中气急败坏之余更是不敢有半点耽搁,急急施法飞身一跃至上清玄明天上,有意避开天宫中的众仙,私下里来到御园仙苑之中向负责看守阿蓐多罗仙树的白鹤童子好言讨取几枚漱雪桃花丸以挽救水阳江畔千万凡夫百姓性命,谁知白鹤童子听了之后却顺手将指尖向阿蓐多罗树上轻轻一指,“圣使勿怪,”他说,“非是小童吝啬,圣使你也亲眼所见,如今的阿蓐多罗树上,可是当真连一枚漱雪桃花仙果也不曾有了,”他微微有些无可奈何的冷眼摇摇头说。
“这,却是为何?”逝水忧云大惊失色之下,登时间一脸灰心沮丧的倒吸口气说。
“这可就要问圣使你自己了,”鹤童在阿蓐多罗树下一脸气淡神闲的冷冷看着他说,“可还记得圣使你因为是七月早产,生来身体荏弱,你的生母那时虽已决意要将你狠心送去天妖界中寄养,但是唯恐你因为体弱多病而养活不大,就将这棵阿蓐多罗树上的漱雪桃花仙果尽数盗去给你吃了强身健体,滋养真元,”他说,“圣使可知这棵阿蓐多罗树本是天地生成的灵根,三千六百年开花,三千六百年结果,三千六百年果熟蒂落,而每次却只得结上三十三个果子,圣使你在襁褓之中时却是已是那般贪心不足,竟自将三十三个果子给吃的一个不剩,而今却又来找小童讨要仙果,当真是不知好歹至极……”
……
半日之后,水阳江中,一只竹香清浅的簇新竹筏上面。
血,殷红的精血,顺着那只被一刀割开的纤纤玉腕上的血红伤口,一滴一滴溘然滴落在水阳江中日夜奔流不歇的滚滚清波碧水之中,依照上清玄明天上众神佛仙圣的说法,若想尽数挽救水阳江畔千万凡夫百姓性命,非要以当日贪吃漱雪桃花仙果之人身内七成精血遍洒水阳江中不可,只是一旦失去身内七成精血,任你是修行千年的仙精妖孽还是法力精深的神佛仙圣,最后都只能落得个真元散尽,魂飞魄散的凄惨下场,但是,若是因此而能够抵消掉沐水云莲那个小孽障崽子的千秋罪业,自己如此凄凉下场,想来也不过只是应了一场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的因缘孽报而已,着实是没什么好可惜的。
他而今才终于发现原来在自己心里,竟然本自是那样悄然不觉的牵挂惦念他的,这个曾经在弘愿寺中一口一声长发秃驴的嘲讽挑衅他的小孽障崽子,他这辈子无缘当个小秃驴,当真是有些太可惜了……
他知道,那个小孽障崽子他,其实并非是世人想象中的那般阴狠歹毒,飞扬跋扈,他只是稍稍有些撒娇,有些任性,有些嚣张叛逆,迷尘香粉的分量只要不重,发作时只要半盏莲心苦茶即可立时消解,若不是事先打听到八苦阴阳*水解药,也断然不会不管不顾的冒然犯下如此逆天大错,漱雪桃花丸的事情,当真只是一个意外,而现在这个意外,也已经被及时挽救回来了……
……
几日以后,敬亭山,弘愿寺。
“你安心吧,没有十天半月,你下不了床的,”一袭青衫蔽体,霓裳半卷的清逸身影,在禅房轩窗下的斑驳竹榻上一脸冷冷清清的蹙眉看着他说。
“谁让你自幼贪玩懒惰,身内精血未曾时常以禅定之法洗髓清血,本座身内有自你腕中转输进来的三成精血,想是未曾洗髓过的精血滋养不起身内精臻真元,因此上才如此浑身疲乏无力。”
“方才给你煎煮好的银杏灵芝莲心苦茶,为何要偷偷吐掉?”他问。
“太苦了,难以下咽,”他说,“你莫不是记错了药方子了。”
“云莲自幼师从齐云山上善观中的南华上仙,虽然慧根清浅,医术不精,但是却总还不至于连一只秃驴都治不好的。”
“跟一个杂毛道士还能学出什么好来,”他在竹榻上忍不住深深凝蹙起一双翦水清眸上两弯卷曲眉睫,“你若有心,日后只要听本座一人调教解惑即可,”他说,“可知道我佛门一脉自来即是以在红尘人世之间施丹舍药,普渡众生为责的。”
“哼,秃驴不好生在寺里念经,却又起心惦记上三清道祖的炼丹炉来了,”他淡然冷笑,“如此贪心不足,难怪遭世人嫌弃至此。”
“孽障,还不快闭嘴,可知诽僧谤佛,是要身堕无间地狱,百千亿劫,求出无期的。”
“哼,诽僧谤佛要下无间地狱,百千亿劫,求出无期,那敢问圣使大人,云莲现下若是一心只要诽道谤仙,诽妖谤魔,诽神谤圣,诽花谤草,诽虾谤蟹,却又该被送去哪里严刑惩戒的呢?”他问。
“算本座求求你了,把你那点本来就半深不浅的清净慧根好生放在修行精进上,经日里这般费尽心思的和本座耍嘴斗气,非要来日只等着站在畜生道前再后悔落泪的吗?”他气急败坏之下一脸凝眉蹙目的淡然叹口气说。
“哼,方才一口一个普渡众生,转眼即有分别心了,敢责在圣使眼中,畜生和人虽同是世间芸芸众生,但是却自来即是尊卑有别,善恶有分的,”他说,“凡人杀生作孽天经地义,妖精却又不一样了。”
“你是紫莲仙身,那群妖孽畜生的死活,与你何干,”逝水忧云气急,“本座也不要你整日替本座煎什么银杏茶喝,你只要每日里能背上三段经文,本座的身体,也就能好上许多了,”他说。
“好啊,圣使想要听云莲念经,这却又有什么难的,”他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可道,非常道,天人归一,为无上道,”他挑衅似的含眸冲他淡然一笑,“灭三障诸烦,得智慧心明,愿灾障悉消,行无上道……”
“你这不知好歹的孽障崽子,存心是想要将本座给活活气死。”
“怎么,敢责圣使是想要听云莲念佛经的吗?”他问。
“哪怕念一句也行,”他看起来一脸急不可待的乞求可怜样子,“只一句,即可消弥诸般无量罪业的呢。”
“好啊,断三千诸烦,得清净心明,普灾孽悉消,行菩提道,圣使你满意了吗?”
“本座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逝水忧云气急败坏之下,忍不住在斑驳竹榻上狠命吸口气说,“佛法自天竺传入中土,为了能立足容身,发扬光大,以三清道法,太乙玄门之说传世间方便之法,想来也却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千万不可无端受南华上仙那个老杂毛妖言蛊惑,无辜背离世间正法,未免太可惜了,”他说,“你听着,上善观以后再不许去了,在弘愿寺里多多待上些时日,你会受益良多的。”
“圣使多心了,南华上仙他,从未向云莲提过半句佛法与道法之争,”他说,“只是因为三清道祖座下自来少有护法弟子,因此上才让佛法趁机在红尘人世之间如鱼得水,大行其道。”
“成王败寇,古来同理,”逝水忧云淡然笑笑,“不管怎样,输了就是输了。”
“好生闭眼睡上一觉,”沐水云莲负气之下在竹榻前淡然阖起一双翦水清瞳,“云莲少时还要入山采些灵芝甘草回来替你煎茶养身,这一次,可不要再偷偷全吐掉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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