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水阳江畔,烟雨楼下,清波碧柳之间,一枚暗香浮动的红花纸伞,红伞下,一剪仙袂飘飘,仙姝妩媚的轻盈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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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宫路远北苑斜,生死恩深不到家,云雨今归何处去,黄鹂飞上野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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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尺素白似雪的鲛绡丝绦,丝绦上,一枝逝水青莲,一首唐宫七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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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丝绢掉了,”松竹翠柳之下,他淡然的俯下身去,疾手拈住脚下一尺随风荡漾在水阳江畔的鲛绡丝绦,因为心中好奇,终于还是忍不住将手中丝绢悄悄展开瞥了一眼。
“圣使身为空门弟子,竟自会对如此低微下贱的世间俗物心生无限好奇,当真是太可惜了,”她轻轻的伸手接过丝绢,冷冷清清的含眸叹口气说。
“自己贪慕虚荣,自甘堕落到如此下贱地步,怎的还有闲心来可怜本座?”他深深有些好奇,“前日里在水鸢楼中看见那一家三口,你心中一定是很伤心难过或者说是伤心欲绝的吧,”他问。
“圣使莫要忘记,你也是有儿子的人,”她冷冷笑笑,“荼蘼又不是和尚寺里的姑子,怎样也轮不上圣使你来编派教训。”
“是啊,本座险些忘记,当日你投胎转世为大隋公主,被李建成强抢入少阳东宫当了几年太子妃之后,李建成在玄武门前被他亲弟弟一箭射死,按照唐宫旧例,你也只能被送去长安城西的清凉寺里过活度日,但是你还没等被送进去就一病死了,想是连气带吓的生生将自己给作践死的,本座倒是奇怪,清凉寺又不是阴司地狱,你却为何宁可替他殉葬也不愿意去的呢?”
“纵是皇宫御苑,瑶台仙境,被人刀架脖子强押着送去,想也和阴司地狱差不多了,”她淡然动动眼睛,“不管怎样,荼蘼身为忉利天庭散花天女,即是投胎为人,也必不会负心背叛忉利天庭的。”
“你在取笑本座,”逝水忧云恍然之间幡然清醒过来,“你在取笑本座既然出生在化乐天上,为何却心甘情愿的跑去兜率天上当和尚去。”
“非但去当和尚,还要严守戒律的当个会生儿子的和尚。”
“贱人,再不闭嘴,本座立时让你人头掉进水阳江里喂鱼。”他盛怒之下忍不住翻手一巴掌掴在她脸上,虽然出手并不甚太重,但是却着实招引来一旁路人纷纷侧目围观。
“好啊,和尚开始打女人了,还是兜率天上的和尚。”
“诽僧谤佛,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荼蘼早就说过,圣使你六根不净,这和尚只怕是白当了。”
“本座六根不净也是让世人肆意诽僧谤佛给逼的,”他说,“若是世人不受三清玉帝和忉利天庭挑唆蛊惑,轻贱世间正法,本座倒是乐得手上少沾些杀孽。”
“忉利天庭又怎的惹到圣使你了,”她手持红伞淡然冷笑的含眸看在他脸上,“忉利天庭可未曾经日里声声句句的四下散播自己是世间正法,佛法是外道邪见的,”她说,“左右荼蘼现下还求不到菩萨保佑什么,趁此机会,肆意轻贱一下,也是很好玩的,”只见她一双黛青眉睫轻轻向上一挑,冷眼斜睨之下,一幅有恃无恐,无所畏惧的任性乖张模样。
“莫要太得意了,”逝水忧云气急之下,反而一脸冷笑的嗤嗤看着他说,“前日里本座方才听说鸢尾祎陀他奉忉利天庭之命领兵三十余万对战归云山庄,逝雪青莲他,奉帝释天手谕,以手下副将名分在军中专门负责辅佐提点鸢尾祎陀,”他一脸幸灾乐祸的冷冷看着她说,“如此一来,他又有机会和那只小花精她再私下里勾搭成奸的了。”
“闭嘴,少在本宫跟前提起那只小花精,”云水荼蘼听了之后小脸蛋*子上登时气急败坏的泛滥出一抹一抹绛紫色的腮红斑痕,“那只小花精她,不是一直好生待在化自在天上的吗?”她问。
“湿华大神他自来就不是个有规矩的人,”逝水忧云冷冷笑笑,“莫说是那只小花精了,即是无忧皇后,想要私自离开化自在天上来人间懒散闲逛上一遭,也未必非要女扮男装不可。”
“这却也是梵天界中的好处,”荼蘼听了之后忍不住淡然叹口气说,“若是在兜率天上,哪个女人胆敢如此以身试法,只怕是要被圣使你给立时乱棍打死的吧。”
“你犯口孽了,”他说,“兜率天上虽收女众弟子,但是却没有一个俗身女子。”
“可是圣使你头上那头如云似水的三千烦恼青丝,看来倒是也并未比荼蘼头上少上一根半寸的,这样的和尚,在兜率天上倒是一向还是很少见的呢。”
“师父说本座尘缘未了,这头发是断不许剪的。”
“那是自然,山涧中捡来的孩子,即是养大了,也总是要回亲生父母身边认祖归宗去的,他早知自己只怕是要白白浪费掉这一番心血的了,要知道,梵天界中强行剪掉别人头发是忤逆大罪,他若当真未得你亲生父母允许即自幼替你剪了头发,他日你亲生父母找上门去,看见你头上已经被剪的光秃秃的,他可是要吃官司的。”
“你不必如此费心挑拨离间,本座此生再不会回化乐天上去了。”
“哼,都六根清净了还如此记恨自己亲生父母,想来你一心对归云山庄即将遭天兵天将围剿的事情无动于衷,甚至是幸灾乐祸,多半该是因为你在嫉妒凡妖域圣主,即是血脉同胞的亲生兄弟,天妖界的亲表外甥,为何天妖界当日狠心抛弃了你,却好生养大了他?”她冷冷笑笑,“而更令你耿耿于怀忍无可忍的却是,他们当日即狠心抛弃了你,反过头来却又好生将你儿子养大,敢责你竟自是生来即这般招人嫌弃厌憎的吗?除却你师父之外,这世间竟无一人当日能够对尚在襁褓之中的圣使大人你心生一丝半缕慈悲怜悯,瞪眼看着你被活生生抛弃在天目山上忍饥挨饿,闭目待死,却一个一个的好似冷眼围观,视而不见一般。”
“哼,伶牙俐齿,狐媚众生,自甘堕落,下贱之极。”
“哼,若说是狐媚众生,本宫可没有个在天妖界里当皇妃的狐狸精表姨。”
“你也知道梵天界自来和各路仙精妖孽蛇鼠一窝,狼狈勾搭至极,”他说,“如此是非不分,纵欲成性的罪孽深重之地,本座幸而早早出离开了。”
“别在和尚堆里待长了就只会说和尚话了,”荼蘼在红纸伞下淡然冷笑,“长头发的和尚在人世间普渡众生起来,可比光头的和尚要麻烦上许多,尤其是你要渡的是一个女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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