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这个长风他生来即是个极其恋恋不舍前尘旧念的人,明知汉云山上处处皆是自己五百年来念念不堪回首之四季轮回,花开花谢,但是却还是执意要青莲将他押去汉云山上的落云洞中监押囚禁起来了事,因此上青莲也就在半路上稍稍耽搁了几天,他心知尘莲手中那枚沐花饮露丹必定是鸢尾祎陀他因为心中不忍当真见他在误饮断根茶后六亲不认的亲手残杀亲生胞弟而急急施法提前赶去华严寺中将解药交给尘莲,这倒是让他心底里一瞬之间潸然泛滥出一丝丝十分受宠若惊却又爽然若失的纠结波澜,当日在忉利天上,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加诸在他身上的严加管教和苦刑惩戒已经严刑苛虐的连帝释大人都要看不下去了,忉利天庭中的护法侍卫按规矩本自该是在每日午时三刻时分一起前去后殿之中享用午膳,但是鸢尾祎陀他当日记忆虽然已经被帝释大人施法封印住了,化自在天上东宫太子的少爷脾气却是半分也不见消减退变,他又岂肯放下身段来与众侍卫一起规规矩矩的排队去后殿之中午膳,虽然他一介仙体真身,即是千年不吃不喝也不至于挨饿,但是在忉利天宫之中,午膳即是命令,饿了要吃,不饿也一般要吃,若是执意不吃,即是忤逆忉利天庭中的天规戒律,依律是要严加责打惩戒的,青莲自己也不记得当日自己因为午膳的事情亲手拿起青藤仙索在后殿前厅之中当众鞭笞责打他多少次了,旁人私下里议论纷纷的编派八卦自己是因为璎珞的事情而滥用职权,公报私仇,他听了之后心中倒是确是未曾在意几分,只是,几千年时光荏苒而逝,前尘旧恨一如过眼烟云,风吹云散,时至今日,鸢尾祎陀他心中若是再要对他心中无端生出些什么猜疑嫌隙,那自己当日在忉利天上,可当真就算是白打他了。
青莲心中一念至此,自然也就在放心将长风安顿在汉云山上的落云洞中之后急急转头顺着汉江入长江,一路上顺风顺水的按日赶回齐云山下的中军大帐之中,依例向鸢尾祎陀复命请罪,请求他依照军中律法治自己一个违抗军令的重罪,鸢尾祎陀心中自是知道他既然前日里一路上千里迢迢的怀揣杀机前去大理城外点沧山下的华严寺中执行军令,现下又一路上千里迢迢的空手回到军帐之中向自己复命请罪,那枚沐花饮露丹他在华严寺中自是已经吃下去了的,因为鸢尾祎陀心下里一直对自己一念之差下竟自给他喝下断根茶的事情羞惭愧疚的伤心痛悔,无地自容,因此上现下自是不敢当真去向青莲计较什么治罪不治罪的,而更让他一时之间痛悔难当,无地自容的却是,现时现下,就在中军大帐之外,奉他父王之令要一赌气将儿子接回化自在天上去修身养性,逍遥玩乐的两个他现下最不想见的人,耽若尘裳和耽若尘华,现时现下,却偏偏就一脸殷勤奉承的手捧父王亲笔手谕规规矩矩的俯首跪拜在中军大账门外……
湿华舍不得儿子在红尘人世之中遭受半点委屈怠慢的爱子之心青莲自心底里确是可以十分释然理解,因此上也本自是不打算以帝释大人口谕和忉利天庭天规强行将鸢尾祎陀扣留下来,但是鸢尾祎陀他又当真岂是个能让人放下心来的人,他现下哪里肯乖乖跟随这二位圣使飞身回转化自在天上去在他父王母后跟前抱怨吵闹,丢人现眼,青莲心中自是知道鸢尾祎陀他在二位圣使跟前指定是要怒火中烧,喊打喊杀一场的,但是却没想到他竟自会趁二人不备,回手一把抢过自己怀中那枚小小玉净宝瓶不容分说的施咒收回二人身上一切法力,转而又回身将内中装满二人千劫修为法力的小小玉净宝瓶不容分说的强行向自己怀中一揣,之后即头也不回的拔脚跑出中军大帐,身形瞬闪之下,眨眼即在齐云山下的松竹林里杳无痕迹的干干净净,不知所踪。
青莲心中自是知道他是因为自觉无颜被二位圣使接回化自在天上去见他父王而一赌气只身出走躲避羞愧难堪去了而已,料想倒是还不至于无端生出什么事来,只是眼下装载二位圣使一身无上修为法力的小小玉净宝瓶虽然有幸被强塞在自己怀里,但是解除宝瓶封印的真言神咒却自来即是只有鸢尾祎陀他一人知道,想要自玉净宝瓶之中将千劫修为法力释解出来归还二位圣使,却是必须非鸢尾祎陀本人亲自回来对玉净宝瓶施法解咒不可,但是二位圣使现下既然一身无上修为法力已经被尽数收回,一身仙体真身必然是已经娇柔荏弱的与世间凡胎无异,而中军大帐所在之地又与归云山庄相距不足百里,两个身上没有半分混元法力的荏弱神仙,经日里滞留在两军阵前想来也定然是十分不妥,既然如此,不若就势将他二人也一并送去敬亭山下水阳江畔的云笺客栈之中净心栖身几日,待自己前去将鸢尾祎陀他亲自找寻回来之后,再施法解禁宝瓶封印,归还二人一身无上修为法力即可。
青莲一念及此,当即急急自帐外召唤进来几个近身侍卫吩咐他们一定要好生将二位圣使大人安然护送去敬亭山下水阳江畔的云笺客栈之中净心栖身几日,待自己前去恒河之畔将鸢尾祎陀寻回之后再施咒解开宝瓶封印,归还二位圣使大人一身无上修为法力,几个近身侍卫领命之后当即转身携上尘裳尘华二位法力尽失的圣使大人急急离开中军大帐直奔敬亭山下而去,这里青莲他自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当即施法只身一人一路上千里迢迢的向千万里外的恒河之畔急急乘风驾云而去。
他料定自己必定会在恒河之畔任意一座流云与孤鹭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湿华神像前找到他的,这个小败家少爷现下在心底里唯一一个忍无可忍,妒火中烧的阴狠执念,即是要不容分说的将恒河之畔任一座湿华神像双肩上盘绕着的萨陀罗迦徽象给一剑斩落下来泄愤。
恒河之畔的湿华神像在滚滚而逝的东流逝水和风卷云散的秋水长天中静静的阖闾着一双澈水清眸,与他肩头盘绕着的萨陀罗迦一起渐入瑜伽禅定之中,虽然只是一座一座美丽妩媚的让人瞬间潸然落泪的大理石雕像,但是鸢尾祎陀在湿华神像之前如此忤逆冒犯,想来湿华大神他在化自在天上,也未必是一点也不知情的,若是当真如此,这个小败家少爷日后在化自在天上可有的是罪孽可受的了,不管怎样,他当日在终南山下既然肯开口叫自己一声皇兄,自己现下又岂会眼睁睁看着他如此执迷不悟的叛逆沉沦下去而袖手旁观,视而不见……
青莲一念之下,只得急急赶上前去出手阻止鸢尾祎陀褪手自腰间拔剑出鞘,在湿华神像之前孽障沉沦,忤逆冒犯,谁知鸢尾祎陀见青莲胆敢上前出手阻拦自己,气急之下反而冷冷笑笑,“莫要忘记,祎陀纵是再孽障沉沦,大逆不道,也还不至于为了争夺皇位而在水莲王城里面费尽心机的活活气死自己父皇呢,”他说,“这世上任一人,都比圣莲大祭司你有资格在恒河边上教训祎陀。”
“执念前尘本自是件自寻烦恼之事,”青莲听了之后忍不住波澜不惊的淡然笑笑,“就像是那个名叫长风的戴罪孤魂一般,”他说。
“他只是想再做回当初那个栖云寺中无忧无虑的宠物师弟而已,”鸢尾祎陀忍不住冷笑,“不管怎样,过去的日子,总是很让人留恋。”
“可是回不去的才叫过去,求不得的才叫当初,”他说,“不管怎样,他如今这般落魄样子,也只是当日咎由自取,自作自受的天罚报应而已,没什么好惋惜的。”
“若是没有帝释大人当日对你的百般偏袒纵容,你的天罚报应想来也未必会比他要好哪里去的,”祎陀忍无可忍之下,当即回头忍不住冷冷冲他横了一眼,“不过只是一心向我来讨要真言神咒回去卖个人情而已,”他说,“祎陀当日开口尊你一声皇兄,可不是当真要你来替父王他严加管教我的。”
“湿华大神他平日里虽然对你极其纵容宠爱,但是这般纵容宠爱一旦触碰到他的底线,你在化自在天上被严刑惩戒的日子,只怕还长着呢,”青莲好心劝诲他说。
“还没去西天极乐净土上去当差侍奉呢,眼见得一开口就满嘴和尚话了,”祎陀气急之下忍不住嗤嗤笑笑,“但是像你这样的人要是哪天当真去当了和尚,祎陀见了之后只怕会当即笑出声来。”
“见着和尚能当即笑出声来的人,在世间确是不少,但是多半却尽是些懵懂无知的稚子幼*童,怎么,几千年时光荏苒而逝,你却还似当年在婆罗神刹里那般心若净水,却尘欲难耐的吗?”他问。
“好啦,教训也教训的够了,真言神咒尽管快快讨回去卖个人情也就是了,”他负气看着他说,“我只是无事想来恒河边上只身清净几天,即是要回去化自在天上,也未必是非要被那两只孽障畜生捧着父王手谕给强行押送回去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