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天地风云,变幻莫测,世事难料,生死无常,但是稍稍明些世间理法人情世故的人,又岂会当真不知这天地间一切莫测风云中又有哪一桩哪一件不是素日里自己亲手种下因果孽缘所致,只是,若是当真只是孽缘,那却倒是还谢天谢地一些,怕只怕,昔日里自己亲手埋种下的一棵恶缘祸根,而今却当真已经是开花结果,瓜熟蒂落的了……
“三日之后,午时三刻,莲花峰上,天罡斩孽,地煞封魂,”
书信是以一把青玉匕首死死戳在门框上的,床榻上两个熟睡中的小小婴孩自是平安无事,说起来云缺他倒是自来也不是个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坏孩子,虽然自出生之后,兄弟二人就因为天意玩弄的一个神仙,一个妖精,一个拜佛念经,一个熟读兵法的各自安分守己过活度日,千八百年中连封家信也未曾通过,及至再见面时,已经是在瑶柱三关前各自一身戎装刀光血影的阵前拼杀,生死无话,但是,血脉同胞,一脉相连,自己亲生胞弟的亲笔字迹,他却又怎么会不认得呢?三日之后……三日之后……,到底是归云山庄中的小少主子,这么快就连自己仙身法力已遭秘法封印不可施法驾云的事情都知道了,敢责是连云栖寺中都少不了他的细作眼线,天目山相距八百里开外的九华仙山粗算起来,快马加鞭的,不过也就三两日路程,他趁着自己上山采松子时暗自装扮成来云栖寺中上香拜佛的善男香客伺机从宝莲别院之中将荼蘼劫走,定然是一时冲动之下决意以般若真经之中的天女洗血秘法孤注一掷,拼死一搏,逝水忧云心知因为当日自己在灵鹞山上的回光逆流之术功败垂成,功亏一篑,而让云缺他怒气冲天之下竟自是起心以阴阳制衡之法在九华山莲花峰上设下天罡地煞封魂阵法对抗忉利天庭,此阵法可以使回光逆流之法自莲花峰上波及到整个梵天界中,除却事先设下封印自保的天妖界外,只怕是连兜率天也要给一窝端了,但是此阵法因为在白日中只能吸取日之精华,在夤夜中只能吸取月之精华,因此上若是在白日设阵,只能在阵法中以八宝净瓶吮吸天女身内灵血滴入阵中制衡阴阳,若是在夜间设阵,只消在八宝净瓶中换上一个男人滴血入阵制衡阴阳即可,回光逆流之术非十二个时辰不可尽数波及至整个梵天界中,不将哥哥嫂子一起弄来,不管是白日夜间那六个时辰都不够他施法作孽的,因此上他料定了自己必定会依约前去莲花峰上见他,因为自己现下既然已经在欲*火逍遥丹的阴狠算计之下破了色戒,那红尘爱欲中的第一个女人,总是会在神魂颠倒之间,让他鬼迷心窍的刻骨铭心和惊心动魄的……
在云缺心中,哥哥始终是个和尚,一个自襁褓之中就在和尚堆里从来没想过女人没碰过女人的很值得戏谑挑逗一番的痴愚和尚,这倒却也怪不得他,自幼在天妖界中长大的他,若是不喜欢挑逗戏谑和尚,那才当真是活见鬼了,只是,他当日若是能够和四皇子澈水云垢一般包藏祸心的一步一头磕上兜率天来,今日自己只怕是当真死也能闭上眼了……
一路上马蹄声声,风驰电掣,鬓角见,沧桑泪下,马蹄后,滚滚狼烟……
念念皆问心,却步步皆是错,九华山,莲花峰,许是这一辈子里的最后一步了,但是,纵是当真错了,现时现下,三界之中却又有谁敢拦下他的去路,既然凡心已动,红尘爱欲,私心凡念自是似冲天海啸暴雨山洪一般自清净灵台深处翻江倒海惊涛骇浪一般冲天倾泻而出,如此快马加鞭义无反顾的冲冠一怒,不为天下苍生,不为人间百姓,为的却只是莲花峰上那个销魂妩媚的仙姝红颜啊,人言道,爱如流水,挥刀断水水更流,情似烈酒,举杯消愁愁更愁,佛言道,爱似欠债,情似还债,贪不够是爱,还不清是情,是啊,放债的,又当真有谁会嫌放的债太多的,昔日里自己在三界之中一心一意普渡众生,慈悲为怀,岂不是将千万孽债强行施舍在天下芸芸众生身上,己所之欲强施于人,即是强行施与的慈悲恩赐,天下芸芸众生现下即是自心眼子里咬牙切齿的恨极了他,想来也确是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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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九华山,莲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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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江山如画,风物向秋潇洒,九华山上,回首千山暮景,莲花峰巅,放眼万里层云,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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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峰上一片乌云遮日飞沙走石的混天沌地法阵入口,负责守阵的归云山庄座下八大柱国将军,花虎精天杀绝,黑熊怪地杀灭,水牛魔鬼角王,灰毛獐神陀罗多,金钱豹妖风千里,白羽隼王影无踪,蛟皇滚千浪,五步蛇仙罗刹子,在一片罡风萧瑟之中依照九宫八卦之位雷打不动的稳坐封魂阵中,若是自己猜得不错,封魂引血用的八宝净瓶,本自该是在阵中天罡北斗上的璇星位置上才对,但那里现下必定是正被云缺守着,好在逝雪青莲他前几日里曾天良未泯的自手下那群顽劣成性的护法侍卫手中将断尘剑讨来托人送至云栖寺中物归原主,只是,他此时此刻若是当真知道这把断尘剑现下正在什么地方,为了什么而刀头舔血,斩妖除魔,不知心中可会有一丝丝忿然,一丝丝后悔?
仙身法力被封,正可不必无端受制于阵中灵符道法掣肘牵制,佛门戒印已破,刀光血影之下再无杀生放生之念,一念之间苦孽沉沦,一眼之间万劫不复,莲花峰顶,朵朵五莲幻象之间,只见得三尺断尘出鞘,万点剑花飞雪,逆九宫,转八卦,扫天罡,除地煞,一路刀光血影,两眼血泪斑痕,诛虎精,斩熊怪,杀獐神,歼豹妖,砍牛角,断隼翅,五步蛇头一劈两半,千年蛟龙四肢俱断,战阵外围的一众杂毛小妖虾兵蟹将更是掐头断尾血肉横飞,阵中举旗号令的黑狐将军和夜猫子侍郎不由分说,一刀两段……
……
虽是一身污血斑斑,两眼血泪斑痕,但是,天罡北斗,星璇闪耀,舔着一众封魂阵中虾兵蟹将妖孽仙精冤魂秽血的一把三尺断尘长剑,在日悬中天的一刻,还是在亲生兄弟刀剑相向,生死一拼之后于五莲幻象之中瞬间摄魂催命的一剑指在澈水云缺胸前三寸檀中死穴上面,只消五个手指头稍稍反手抖上一抖,即刻剑点檀中,一剑毙命。
“好啊,和尚破了色戒,就是不一样了,知道心疼老婆了,”星璇位中,五莲幻象之间,本自是已经被亲生哥哥一掌之下身内真流气血逆冲倒转,浑身上下经脉受损真力涣散的澈水云缺,在断尘剑下却仍旧是微微有些不怀好意的冷冷戏谑他说,“这却倒是很好,即是能够合葬,少时本王正好可少陪送一口棺材,”
“孽障畜生,天做孽,犹可为,自做孽,不可活,”
“圣使此言差了,天道不公,战亦非罪,天庭不给天妖界活着的机会,本王就一定要顺应天意的等着天妖界被灭不成?”他问,“圣使可知,本王现下的自作罪孽,却反而是为了让今日被上天作孽给逼的走投无路的天妖界众生有机会好生存活下去,”他说。
“上天有好生之德,天妖界除却凡妖域外,其余地界中的芸芸众生,又有哪个不曾好生活着?”
“昔日自在无忧,今日委身为奴,本王这辈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话音未落,只见一口殷红鲜血,自嘴角之间涓涓细流一般嘀嗒流淌下来,染红身上一袭青衫素袍,半卷锦罗披风。
“提精养气,真流回转,护住少阴三经,任督八脉,”
“要你猫哭耗子,”
“本座只是不忍见你真流逆冲,经脉俱断而已,”温柔似水的如炽眸光,言不由衷的冷言冷语,“吐这么多血还不快些坐下将真气聚拢归元,”他说,“你素日里这太若真诀到底是怎样练的?”
“别高兴太早,八宝净瓶早已开始吮血冲阳,你就只等着日落时分去收尸好了,”
“执迷不悟,莫非忘记了方才刀剑无眼之下,究竟是如何一招错手,沦为本座手下败将的,”他问。
“你,竟当真破了般若真经,太若真诀?”莲花峰上,一念前尘旧恨,一双清眸翦水,一绾青丝半卷,一脸泪下潸然……
“无知孽障,当日般若真经中的太若真诀本自是妖皇妖后自太清圣明天上窃得宝藏佛主的菩提九戒和上清弥罗天上的元始天尊所修混元道经私下里取其精华融会贯通所创,只要稍稍用些心思,破解起来却又有甚难,”他说,“天妖界在三界之中栖身立足不过堪堪四万八千余载,”他无奈笑笑,“若不是东偷西盗各家所长,区区四万八千年之中,又怎会有什么般若真经横空现世?”
“既如此,你要杀便杀,本王一个败军之将,棺材就不必了,少时放一把三昧真火相送,便多谢了,”他强撑着挣扎拱手向他抱了抱拳,逝水忧云气急之下纵身上前反手一剑,悄无声息的将他右臂齐根斩断下来,血淋淋横落在自己脚下:
“执迷不悟的小畜生崽子,开口本王闭口本王的,存心是想将为兄给活活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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