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无名之辈。”
河洛看着那把剑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忍不住地说道。
“他当然不是无名之辈。”
想到刚才的死斗,小姑娘脸上各种表情浮现,着实非常精彩。
“最后那招叫做‘大雪山’,就霸道而论,在修真界众多法门中可是排的上号的。虽说被我破了,你可不要小瞧了。”
“军神杀拳,大雪山,再加上他身着的铁甲,他是哪方的手下,呼之欲出。”
看着她有些怀疑,河洛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我虽然反应慢,但我不笨。”
“他是修真界的人。所以你在骗我。”
“他虽然是修真界的人,但那个酒鬼也是修行者。他杀了酒鬼,说明他也不是好人。”
河洛摇了摇头。
“他会杀人,是因为酒鬼先杀了那支军队。而酒鬼之所以会那么做,是因为你的挑拨。说到底,都是因为你。”
小姑娘笑盈盈地说:“别忘了,你没有掺和这件事情,可他也想杀你。”
“所有人都想杀我们。”
“这里是极夜之地,寸草不生,如果没有目的,谁也不想进来。”
“军队,酒鬼,他们都在雪地里找东西。发现我们之后——或者说,发现你之后,他们就停止了寻找。”
“为什么?”
“因为他们找到了他们想要的。”
“很明显,他们在找你。”
河洛仰面望着天空,雪花片片落在他脸上,让他又清醒几分。
“我傻了,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连续数月拖着石棺在雪地里行走,河洛早就疲惫不堪。再加上事出突然,小姑娘在耳边“适当”的提醒,所有的因素放在一起导致他没能对眼前的情形做出正确的判断。直到看见小姑娘强大的实力,以及朱厌的剑,河洛如醍醐灌顶,回想起种种细节,方才明白过来。
河洛觉得这不是原因,而是理由。
原因可以被接受,因为有情可原,理由却不行。
理由是用来逃避责任的。
听到他这么说,小姑娘愣了一下,接着便说:“那又能说明什么?”
“所有人都想杀我们,说明我们错了。”
心里想到什么,原本死气沉沉的河洛笑了笑。
“除非你是我的老师。只有他才有资格说所有人都错了,他是对的。”
漫天风雪的掩盖之下,原本血腥的场面没过多久又回复洁白的景象。
他本来以为听到自己最后的那句话,小姑娘会噗嗤地笑起来,等了好久也没有听到想象中的声响,他怀疑自己并没有多少讲笑话的天分。
小姑娘冷冷地问他:“那你想做什么?”
是你想,是打算,却不一定能做。
“我想回去。”
“既然你想往北去,接下来的路你一个人走吧。”
“我得回去了。”
“好。”
河洛本以为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没想到小姑娘的回答如此干脆。
“听说,”小姑娘望向那个方向,“南方人潮拥挤,阳光灿烂。”
“我也想去看看。”
她拖着石棺,在河洛茫然的眼神注视下,头也不回地一步一步向风雪更深处走去。
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
最后消失不见。
河洛向南走了三个月,和另一支骑兵,在一座山背后的平原上相遇。
向南又三个月,渡过一条无限宽阔的冰河,河洛突然有了一个巨大的发现,那就是,天黑了。
久违的夜晚很漫长,他睡得很香。
向南又两个月零三天,河洛看见一条蜿蜒而漫长的山岭。然后军队便转而向东,在第三个月的时候,他们来到了军营。
铁马冰河设立的最北端军营。
直到这时候,河洛意识到两件事情。
一是他最初所在的地方并不是修真大陆的正北方,确切地说,是西北偏北。
二是他终于回到了修真大陆。
休整了几日,铁马冰河给河洛专门提供了一个帐篷。晚上,河洛大致估算了自己离开南昊院的时间。
离开南昊院后他在修真大陆上闲逛,花掉三个月;
然后他按照老师的要求去了荒原,路上花掉两个月,在荒原里呆了三个月;
接着就是误入秘境,从秘境中逃脱出来,这段时间倒是不长,半个月左右;
最后就是在回来过程中花在路上的时间,是十一个月。
河洛朝帐篷外面看了一眼,星星很亮。
自己已经离开南昊院一年零八个多月了。
也不知道院里的同窗们现在过的怎么样,亭子旁边的梧桐树长大了多少。
河洛想到自己的老师,从荒原开始,每个听到老师名字的人,他们的反应令河洛觉得十分夸张。
河洛明白“侍者眼中无将军”的道理,只是他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自己的老师一定是个在修真大陆中十分有名的人。
因为“不是无名之辈”那个人的缘故,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尝试在那支骑兵那里打探点消息,然而他们什么也没有告诉河洛。
看来只能在大陆上多注意一下了。
突然,远处有个人影引起河洛的注意。
这个影子是什么时候就在那里的?河洛一开始还以为那只是树影。直到刚才对方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换班,这才让河洛发现。
河洛瞬间警觉起来,有人在监视他。
答案很明显,在这里,军营之中,监视他的人只有军队。
下一个问题呼之欲出:为什么?
答案与问题如同双生子,随之而来。
尽管河洛已经尝试将“他为什么会在那里”的问题尽可能解释得合情合理,但他赢不了常识。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那么遥远的北方。
大量的信息与推理把河洛的脑袋填充得满满当当,他揉了揉太阳穴,手指的冰冷让他清醒了一些。
还是准备准备,细软跑吧。
河洛庆幸当初遇上那支骑兵的时候,出于对“不是无名之辈”之事的顾忌,他并没有把真实姓名告诉对方,只说自己是个散修符师。
河洛摸了摸胸口,从小姑娘那里拿到的书还放在身上。
不知道小姑娘是在哪里得到的书,除了最后面的那个一字符,里面还记载了一些符阵,以及其他的符文,有几个甚至是河洛见都没有见过的。
河洛通读道藏,连他也没有见过的符,那说明南昊院的道藏中也没有记载。
又或者是他一时没有想起来。
回到南昊院一定要去藏书馆中找一找那几个符的底细。
河洛坐了起来,查看四周后他又发现了三处貌似有人影的地方。
看来对方很重视自己,河洛有些自嘲地想:我宁愿不要。
在路上的时间里,河洛写了很多符。那些符中的大多数都或抢或送的到了骑兵的手里,因为在军队的战斗中,尤其是大规模的战斗中,符和阵对他们来说,往往助力颇大。但河洛还是想办法留下几张,他清点一遍,一共有三十七张,其中火焰符十四符,御土符七张,驭风符八张,阵符五张,以及三张一字符。
这是他全部的武器。
一阵风吹起,几张符纸如蝴蝶一般从帐篷里飞出,正是河洛用三张驭风符,运输了几张火焰符去到离帐篷有些远的地方。接着他又拿出一张御土符,捏出来一个土偶,等会儿自己跑了,就留土偶在这里装模作样地迷惑骑兵们,估计他们要发现最早也得是明天,那个时候自己早就跑远了。
隐藏在黑夜里的监视者仍然在与睡意做斗争,全然不知河洛的准备。突然,马的嘶叫声音震天响,把他们吓了一跳,扭头看过去才发现马棚的方向有光亮,略微一想便知道是失火了。对于骑兵来说,战马无疑是自己的腿,此刻他们也顾不得什么,赶快提醒道“失火了”“马棚失火了”,一边跑去提桶装了点雪回来救火,谁也没有发现原本监视的帐篷里一个黑影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便轻手轻脚地跑了起来,三息之后他便与黑暗融为一体,再也寻不见了。
朋友再见吧,不,最好别再见了。
河洛向着南方,脚步不停。
说到不想再见的人里面,小姑娘绝对是第一顺位。河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手里会拿着朱厌的剑,但无所谓了,她往北走,我向南去,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第一最好不相见,免得见了尴尬。
然而河洛并不知道,以后的他与她还是会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