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轻轻吹来,中年人和紫微垣面对面地站着,感受着风出来的方向,体内的灵力不断地攀升,就在那一瞬间终于沸腾起来。
中年人出手。
他抬起左手,隔着微薄的风声,越过数丈的距离,一道无形剑气直指那些手持强弩、严阵以待的敌人。
就在他的短钩剑发出一声清啸的时候,那些紧绷的精神也到了极限,手指轻轻地扣动了扳机,数十支弩箭从弩机中射出来,化作一道道寒芒,摩擦着风,成为箭雨,自院门处闪电般破空袭来。
中年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弩箭组成的雨幕,向自己靠近。那些弩箭上附着着灵力波动,中年人先前的那一道剑气被直接搅碎。
直至看到这个景象,中年人脸上的表情才变了,他眯起眼睛,又是连连挥出数剑。
剑光如同斩向波澜中,消失在箭雨的帷幕里。
中年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解的神色。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剑劈不开那些弩箭,明明只是很少的灵力,却偏偏坚韧无比,有如牛皮绳一般难缠。
“是阵法。”
中年人恍然大悟,向旁边看去,刚刚说话的人是紫微垣。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虽然看上去其貌不扬,手中的剑也不像是神兵利器,但是实力还是不能小视的。而且还能在中年人反应过来之前就看出弩箭上诡异的原因,眼力很是敏锐。
中年人对紫微垣的印象有了些改观。
然而,更加出乎他意料的事情,还在后面。
紫微垣握住手中的长剑,和中年人一样的向前挥去,瞬间一道爆裂的剑气向前方袭取,有如猛虎脱栅,将袭来的箭雨直接撕碎。
中年人和大汉皆是不约而同地愣住了,盯着紫微垣和他手中的剑,不禁纳闷:“这么不起眼的身体里,为什么会蕴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
院门之后,领头的弩手也是目光一顿。与中年人、大汉不同的,作为阵法的执行者,领头的弩手可是最了解不过了。
要想破掉他们发射出去的箭雨,有两种方法。
其一,是寻找到符阵的节点,攻击符阵最脆弱的地方,让阵法自行破掉。
这个方法无疑是对付阵法最正确的策略,
其二,则是使出远超阵法威力的法门,正面将阵法击溃。
这个阵法的威力本就十分惊人,数十名弩手日夜合练,已经可以把整个阵法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如果想从实力上超过阵法,除非是神圣领域的强者才能做到吧。
想透了这一点,领头的弩手不再逗留,二话不说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弩手们在彼此的掩护之下有序地离开了院子,离开了论剑堂的府邸,消失在了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你很强。”中年人忍不住叹道,而后与大汉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整个论剑堂中,只剩下紫微垣和连山炎。
精疲力尽的连山炎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湿透了,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望着紫微垣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尽管你很年轻,但你比太微垣要强不少。”
紫微垣将剑收回鞘中,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
“对,我应该先把论剑堂背后的势力查出来。”
紫微垣问道:“你爹有几个儿子?”
在论剑堂之中,除了他和连山炎之外,中年人与大汉,以及先前的弩手们属于一方势力,后面到来的弩手属于另一方势力。而且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他们与论剑堂并不是同路人。
紫微垣掰着手指头,说道:“四个,月氏城里至少有五个皇子在角力。”
充满血腥和阴谋的夺嫡之战必然也是残酷的,因为一旦失败,等待皇子们的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对于萦绕在连山炎身边的暗杀与袭击,紫微垣一概不会感到意外。
“可是,为什么是月氏城?”紫微垣的眼神中透露着光芒,将这个问题抛给了连山炎。
来到月氏城的皇子,明面上看来,只有连山炎一个,他的目的是要削弱论剑堂的实力,从而让第六天的修真界能够在神剑门的带领下,成为他在草莽世界中的助力。
可是,现在的他却被另外两个势力盯上了,而且对方派来的人,实力不差。由此可见,他们对于连山炎的重视。
连山炎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泥土,回答道:“我是三皇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下面有四个弟弟,其中最小的一个只有七岁,剩下的三个弟弟是同一年出生的,只比我小一岁。”
“七个皇子,现在他们要做的应该是招徕力量,先保全自己。”
枪打出头鸟,在诸多势力并起的时候,谁先出头,就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可是,连山炎并不是个高调的人,他来到月氏城,除了在紫微垣的面前主动出手过一次之外,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同时对你下手?”紫微垣想不通这个问题。
他觉得总有些地方出错了。
很奇怪。
更不要说作为连山炎的目标,论剑堂都没有准备对他下手,另外两股势力就忍不住动手了。
连山炎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们觉得我很有潜力吧。”
有潜力,就如同是一块金子落到一堆废铜烂铁里面,就算金子不想强出头,也很难被人忽视掉。
紫微垣叹道:“姑且认为你说的是对的。既然我们现在合作了,你总是要好好地保护自己,否则,我会亏死的。”
他们二人离开了小院,向着府邸的深处走去,紫微垣一边看着风景,一边随口问道:“说吧。”
“说什么?”
“说说,你需要我做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
紫微垣当然知道连山炎最想让他做什么,现在的连山炎和论剑堂是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那么连山炎最想要做的,自然就是毁掉论剑堂。
“太微垣和大长老没有劝你吗?”
连山炎听到他的话,眼神中闪过一抹凶光:“你们都说论剑堂动不得,可是我偏偏就要动。不仅要动,还要把它搅得天翻地覆。”
“胡闹。论剑堂毁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一旦不慎,还有可能把你暴露在对方的眼界之中,平白地树敌。”
紫微垣说起方才小院中的两批敌人:“你看他们的行动多么隐秘,从头到尾,能杀就杀,杀不了就撤退,所以我们现在连他们背后的主谋是谁都没有头绪。”
“可是论剑堂真的很麻烦。”连山炎反驳道:“为此,我特地前来月氏城。”
紫微垣见他的意志如此坚定,长叹一口气,说道:“换一个,这件事情太微垣会做的。”
连山炎奇怪地看着他:“你确定?”
紫微垣说道:“我了解他,论剑堂对你来说是个阻碍,对他来说也是一样。就算你不说,他也会想办法除掉论剑堂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听到这里,连山炎的脸上出现一抹笑容:“你们真的是亲兄弟,很了解彼此。”
他闭上嘴巴,思考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做。”
“说。”
“杀一个人。”
“谁?”
“连山寒。”
紫微垣的眼睛顿时一冷。
。。。
论剑大会的第一天,只是个开幕式,许多人将剑诀交了上去,并没有武论。
晚上,论剑堂在就近的凤舞楼设下宴席,款待那些远道而来,进入月氏城,参加论剑大会的剑者们。非衣曰文作为论剑堂的食客,自然也是来到了凤舞楼里,代表论剑堂向众人尽着地主之谊。只不过,他的表现有些心不在焉,总是若有若无地望向凤舞楼的三层楼,那个房间的门一直紧闭着。
冥灵老人见他这副样子,颇为不满地斥责道:“你要记住,你现在代表的是论剑堂,你这副样子,有损论剑堂的威名!”说着,他就要非衣曰文立刻回去府里,听候堂主的发落。
非衣曰文看着他满嘴喷着酒气,蹙着眉头,一言不发地向众人告辞,叫上一名随从为他打着灯笼,二人也没有坐马车,直接一路步行回到空荡荡论剑堂府中。
那随从平日里和非衣曰文交情不深,但也知道后者因为脾气好,地位低,经常被身为供奉的冥灵老人为难,一路上不停地宽慰非衣曰文。到了府中,随从还主动去伙房里做了些菜,和非衣曰文一起在房间里,一边饮酒吃菜,一边痛骂冥灵老人是个老不死的,占着位置不让新人出头,白白埋没了非衣曰文这样的大剑师,说道后面,酒过三巡,嘴上也就没了分寸,对着非衣曰文又是一阵吹捧,直说那天夜里,非衣曰文的那通天一剑,可谓是惊艳全城。
“先生,你是不知道啊,当时那老不死的就在府里吃肉喝酒唱着小曲,看到外面如同白昼一般敞亮,吓得脸都绿了,扔下筷子就跑到外面来,指着天上的剑光,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还是他的一个跟班扶住他,跟他说:‘那是非衣曰文大爷的剑!’老不死的一听,想起了平日里是怎么刁难您的,急得在院子里转圈,不停地念叨着:‘怎么办啊,怎么才好啊,他那么厉害,哎呀呀’,样子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非衣曰文一笑置之,他那天夜里施展的那一招的确很强,但冥灵老人在剑术之道上修为颇高,想要把他吓破胆子,单凭那一招是绝对不够的。
非衣曰文听随从说的活灵活现,仿佛当时随从就在冥灵老人身边看着似的,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非衣曰文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今晚还是多谢你了,能陪我一起回府里来。”
“先生哪里的话,能和先生一起,那是我的荣幸。”随从赶忙说道:“府里的人哪个不知道先生是好人,以后肯定能够辉煌腾达,到时候我还要多仰仗先生。”
辉煌腾达?
非衣曰文默默地饮下一口酒。
正如随从所说,他的确很想出人头地。
可惜,时不我待,没有机会,没有门路。
非衣曰文敬了随从一杯酒,一杯接着一杯,直到把对方喝倒。
看着已经醉得昏昏沉沉的随从,非衣曰文拿起长剑,转身关上了门,走入比眼眸还要黑暗的夜中。
在他的面前已经出现了一个捷径,一旦错过了,也许要等许多年才能够再遇到另一个机会。
非衣曰文走在路上,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角。
他决定抓住那个机会。
他决心证明自己。
在他的身后,一个人沉默地走着,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夤夜已过,觥筹交错的凤舞楼里,渐渐地变得安静了。客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主人们也是,宴会要结束了。
冥灵老人在一群跟班、小厮的拥趸之下,上了一辆马车,往论剑堂方向驶去。
车轮碾在青石路上,颠簸不已,让车里的人昏昏欲睡。
就在拐过一个弯的时候,冥灵老人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警惕地关注着周遭的动静,开口问道:“车夫!”
没有人回应。
马车缓缓停下。
一股灵力混浊着杀意,如同一片云,悠然地飘到他的面前。
冥灵老人取出自己的随身佩剑,打开车厢,小心翼翼地走下来。
周围的随从和小厮不知何时起,全都消失不见了。
车夫也是。
这里是一条巷子,唯有他一个人站在其中。
以及,前方的那名剑者。
风,吹着那人的衣角和剑穗。
冥灵老人努力辨认着来人的身份,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之后,他森然说道:“你是想造反吗,非衣曰文!”
非衣曰文始终沉默着,回应冥灵老人问题的,只有风声。
以及风中沸腾的杀意。
“我不是造反,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向上爬的机会。”非衣曰文在心中默默地念道。
面前的人只不过是论剑堂的一名供奉罢了,杀他,于论剑堂无损,与“造反”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