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楚水川菜馆所处的这条小巷远离了燕京市中心的喧嚣,前几年应郝仁同学的强烈建议,老板娘在这儿种了一些文人骚客们都喜欢的人高芭蕉,勉强算是添了几分春色,多了一点逼格。
原本按照郝仁的设想,这些芭蕉幼苗再过几年就可以做到“檐前蕉叶绿成林,长夏全无暑气侵”,就算没长好,再不济也能混个“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
万万没想到,也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怎地,本该郁郁葱葱的蕉叶都长得病恹恹的,加上巷子里那些小屁孩儿三天两头的过来摘上一片当伞盖打着傻乐呵,原本就不怎么漂亮的芭蕉叶子变得更加稀疏,看着颇为可怜。要不是小伙计郝仁每次都挥舞着锅碗瓢盆恐吓驱逐那些小王八蛋,想必这些芭蕉的光景将更为凄惨。
风声雨声芭蕉声,声声入耳。
大雨中看不清表情的女人轻笑:“堂堂移花宫前第一号人物端木芙蓉居然也过起了普通妇道人家斤斤计较的逍遥日子,这要说出去,得吓掉多少江湖俊彦的眼珠子。”
老板娘面无表情,斜风细雨浇在她的额头之上,她恍若未觉,缓缓道:“林洛神,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何故今日要来撕破这层面皮?”
林洛神嘴角扯了扯,冷笑:“撕破脸皮?说的好像我们以前关系很好一样。当日我被忘愁师姐废掉全身功夫,当众逐出峨眉你敢说里面没有你的一分功劳?你居然还敢跟我说井水不犯河水!端木芙蓉,你还要不要脸了?而且,既然已经选择插手了燕京这档子龌龊事,还想着能从这大漩涡里面全身而退,我的芙蓉大掌柜,你是不是想得太美好了?”
老板娘轻轻皱眉,随即眉头又舒展开来,负手而立,风雨不侵。原来那个小姑娘的来头,比她想的还要大啊。
林洛神有些惊诧的看着她,似是想明白了什么,捂嘴轻笑,幸灾乐祸道:“怎么,看样子你这个移花宫的前任当家人还被蒙在鼓里了啊,移花宫南北两派之争延续多年,天地大变后,你们移花宫的这些人不仅没有想着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反倒整日忙着勾心斗角争权夺势,偌大一个移花宫,现在已经分崩离析成这样了么?”
老板娘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笑,在这一点上,我是不如她柳忘愁的。随后,她的眼神却无比坚定,她伸出一只手,说,“请。”
……
……
郝仁手中拎着他的最强武器,那把切菜刀,踩着满地雨水向着老板娘方向一路狂奔,漫天雨水被他撞断复又闭合。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只在原地留下一地残影,几次轻跳避过了地上稍大的水塘,一路滑过,灵巧的像一只黑猫儿。
黑夜里,一个魁梧的身影手持金刚杵突兀出现,他朝着郝仁摇了摇指头,意思再清楚不过,此路不通。
一道闪电劈过,转瞬即逝的照亮了来者的脸———
正是之前在咖啡馆中为了天价酬金用金刚杵狠辣捅了李水静腹部一记的中年武者。
郝仁冷笑,我家老板娘的巷子,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了?
他疯狂前冲,速度不减反增,右手一伸,那把常年用来砍瓜切菜刮鱼鳞的钢刀出现在手中。
二十步的距离转瞬即逝,男子和郝仁瞬间瞬间交错到一起,他手持金刚杵轻松挡住郝仁的凶猛一刀,随之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胸口之上,势大力沉,可怜的郝仁就像一只断线风筝,连续倒退到了十步开外才堪堪停下脚步。
一拳拦下势如破竹的郝仁,张斜阳扭了扭脖子,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在这种生死厮杀的时候,他居然闭上了眼睛开始换气,持杵右手置于身后,这个魁梧男子的空门就这么随意的中门大开,任君采撷一般。
意思同样简单,我不想跟你打。
雨水中郝仁紧握着这把名为“朽木”的祖传菜刀,不明白男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老板娘还在小巷深处,只要这一个理由,就够他郝仁拿着菜刀去拼命了!
他狠狠咬牙,今天即便是废掉一只胳膊半条腿,他也只能咬牙前行,为了老板娘,往日胆小如鼠的他今天就算是死也半步不退!
他不是老板娘的初恋,但是老板娘是他的初恋。这种喜欢,是值得用尽所有力气去守护的。
持杵武者豁然睁眼,眼瞳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他开口低沉道:“我给过你机会。”
他在心中默默想着:师傅,你说我已经入魔,那就让我入魔入得更深一点吧。
男子缓缓将那只镇王寺中偷来的金刚杵缓缓塞入怀中,随后袖口掉出一把消音手枪。即使是现在,他也依然清晰的记得自己跪在镇王寺那尊全金大佛前发下的誓言:我张斜阳这一生,绝不用此宝杵擅杀一人。
张斜阳虽然更习惯于用杵,但是开枪手法并不显得生疏,持枪之手平抬,看都不看郝仁一眼直接扣下扳机。他扳机扣动速度极快,开枪的方向更是毫无规律可言,胡闹一般举起枪就是一顿乱射,就这么简简单单兴之所至的一下又一下,短短数秒就接连开出了十四枪,雨幕中荡起成片的水花,一口气直接将弹匣全部打空。
十四枪中,八枪是虚枪,六枪是实射。
张斜阳闲暇练枪的时候给这种真真假假的开枪手法取了个挺不伦不类的名字,叫八荒六合枪,脱胎于那套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郝仁四周的水坑一个接一个炸开,好在平时偷看老板娘洗澡时经常被追杀的体无完肤,身手被训练的还算不错,再加上他那模样早已从记忆中黯淡的死鬼老爹传下的一些不入流刀谱作为支撑,6发真枪实弹被他躲掉了4发,还有一发被他用朽木菜刀横在胸前硬生生的挡了下来,原本的必杀一击就此落空。
生死关头,天性乐观的郝仁居然犹有心情自娱自乐,都说朽木不可雕,咱这把朽木牌菜刀却是上得厅堂,还下得厨房,关键时候还能当防弹衣——菜刀兄啊菜刀兄,现在谁敢说你是朽木?
他笑的很认真,也很开心,仿佛雨水溅开的血花不是他的一样。
入魔后的张斜阳远不是他所能抵挡,六枪避开五枪已是超常发挥,第六枪打在了他的右肩胛上,雨幕中溅出了一朵盛开的血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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