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命换一命,换不换?”贾天机沙哑着嗓子,沉声道。
野鬼嘴角微勾:“换啊,为什么不换?”
话音落地,贾天机这个当事人自己都愣住了,你们这种杀人如麻的怪物不是应该心如铁石,置同伴生死于不顾的么。怎么就肯换了?用她的命换我的命什么的我就随便说说的啦……
野鬼将贾天机的表情尽数收入眼底,露出一个充满嘲讽意味的促狭笑容,缓缓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先杀了她,我再杀了你为她报仇,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话音刚落,贾天机和面具女两个人同时都想破口大骂,哪有这么玩别人的?
野鬼摇了摇头,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嚣张姿态,当然……他也有这个资格嚣张。
他笔直的朝着贾天机走去,这个举动看起来很是有些托大,贾天机已经用事实证明了他的强大。
野鬼身后的杀手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往日组织里最喜欢用人海战术,从不讲究单打独斗的野鬼今天这是怎么了,换做往常,这家伙向来是能群殴绝不单挑,能动手绝不哔哔,今天他的处处留情显得很是有些不同寻常。
野鬼解开了他们的疑惑,他咧嘴一笑:“刚才某个一心想你死的女人不知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发来消息让我们尽量生擒你。当然,她也交代了,如果你不配合的话就还是格杀勿论吧,总之摆在你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死,要么归顺我们。你也别想着虚与委蛇那一套,我也不和你说假话,进了t9,我们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你忠心耿耿一辈子,这是一条只要上了就再也别想下的贼船,你考虑一下。”
贾天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直接把他的话当放屁,他绝不可能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一个陌生人手上。
他闭上了呼吸,蓄势待发。
此时在守在楼梯口的杀手看来,那名感觉和以往狩猎目标都有些不一样的年轻人突然气机停止了流转,生机勃勃转眼变成了生气全无,仿佛初春转眼来到了凛冬,就像由熊熊燃烧的烈火烹油突然成了深不见底的幽深水潭。
野鬼身后的杀手二话不说,各自踩在了医院走廊里的不同位置上,几乎一下子便掐住了贾天机的所有死穴,哪怕他能将野鬼战而胜之,这些向来都是以完成任务为首要目的冷血杀手也不可能放他一条生路。
此时贾天机身上只有一把普通手枪和不多的几发子弹。天性乐观的贾天机还犹有余力自娱自乐的想起某个挺著名的脑残游戏广告:开局只有一把枪、六发子弹和一条狗,装备全靠捡……不过这其实并不是他见过最脑残的广告,他曾经见过某个比这更脑残,也更无敌的游戏广告:.开局只有一张床、六个女人和一把枪,军队全靠生……
走神中的贾天机眼中焦距空洞,野鬼仿佛有所感应,也望向他,笑了笑。
贾天机心神一震,有种不妙的预感。果然,下一秒野鬼袖中甩出一把匕首,奔掠向贾天机,目的明确,直攻贾天机胸肺隐蔽破绽位置。
贾天机夷然不惧迎面而上,以手为刀,直插来势汹汹的野鬼面门要害。这种近身对战两人都默契的放弃用枪,采用肉搏。
野鬼轻喝,准确握住贾天机偷袭而来的一条手臂,大力一拧,势大力沉,贾天机手臂骨差点被他折断,围魏救赵的仓促递出一脚这才勉强脱身,连退数步,心有余悸。
野鬼狞笑一声,一袭黑衣踏步而冲,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送你一刀!
贾天机屏住呼吸,一脚轰然踏地,坚硬的parada皮鞋鞋底都被他踩出了裂缝,他身体随之迅速倒退,本该致命的一刀在他胸前一寸处落下。
没能一击建功的野鬼嗤笑一声,套路没有任何改变的重复着先前一刀,再次当头狠狠劈下,不过这次出刀的速度更快,气势也更狠,贾天机避无可避、退无可退!他唉叹一声,双手合十硬接了这一刀,刀劲入体,震的他手臂发麻、苦不堪言。野鬼微微一笑,等这一刻很久了,他骤然腿鞭劈出,正面踹中贾天机胸肺受过剑伤的唯一破绽处。
贾天机脸色腊白,踉跄欲倒。野鬼心情大好,再度欺身而上,一鼓作气。
在旁边观战的面具女突然惊呼出声。
眼看就要成功毙敌的野鬼心意与气机同时略微松懈,旁观者清的女杀手没来由喝声示警,几乎在女人出声同时,面前这个明明已经颓然倒地的男人突然身如游鱼,不退反进,眨眼间滑至野鬼身前,趁着在野鬼错愕愣神之际不知如何转折,然后就失去了踪影。
太极迷踪步。
擅长真刀实枪却也玩得了贴身肉搏的杀手界全能型人才野鬼心知不妙,这王八蛋一直在故意示弱!所谓的走神不敌,全部都是在诱他上钩!
在医院走廊狭小空间辗转腾挪也不显身形凝滞的贾天机大笑一声,迟了!他的身子凭空出现在野鬼身后,一拳砸向这心狠手辣的杀手头目后背。
这一拳摧枯拉朽,是贾天机当年日复一日对着武当山后的千丈瀑布砸出来的凶悍气势。贾无极平时对贾天机还算不错,但是涉及到武道根骨的锤炼,这个对什么都抱有懒散态度的师傅瞬间会变得严酷甚至变态起来,从贾天机还未成年起他就得站在千丈狂野瀑布下经受几个小时的残酷催压,事后不能休息,还得不拿任何柴刀斧头单手劈断人粗百年老树。这么多年来,贾天机先是只能用稚嫩拳头砸折婴儿拳头大小的幼枝,渐渐已经能全力一拳崩断百年巨树,贾天机有这个自信,在他全力以赴的一拳下,真要砸中,恐怕钢筋铁骨也得肝肠寸断。野鬼的身体素质再强悍,也只能算是肉体凡胎,和武当山那些有着百年历史的老树根本比不了,被这样摧枯拉朽的一砸后,恐怕再如何心有不甘野鬼也就只能名副其实的变成孤魂野鬼了。
可惜,贾天机惊世骇俗的一拳离野鬼还有两三厘米的时候,他就被莫名其妙横空出世的反手一掌抢先拍在左胸,贾天机只觉胸口如决堤洪水,如同气球漏气一般全身的精气神疯狂泄出,贾天机一个倒栽后退数步。
终于站稳以后,他心中微叹了一口气,并无气急败坏,只是一拳未能尽兴轰出实在有些遗憾。
如果他没有受到倚天剑的一刺,如果他一身霸道的太极真气没有十不存一,如果没有那个女杀手的出声示警,如果刚才他出拳速度再快上一秒,不,半秒……想必对方现在已经陷入死境。
可惜世间诸般遗憾,大多出在没有如果这四个字上。
手握精美匕首的野鬼虽然并未被重创,仍是吓出一身冷汗,转身厉声道:“再留手,说不定真要被你阴死!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束手就擒,还是引颈待戮?”
贾天机冷笑道:“要装大爷,好歹先把我打趴下再说,否则你有何资格在这里浪费唾沫?有意思?”
野鬼耐心解释道:“进了t9,你大多数时候依然自由,平时该做什么做什么,没有人知道你叛出了联邦。”
贾天机脑海中闪过李水静的影子,不怒反笑,问道:“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啊?”
杀手野鬼眯眼,没有说话,安静等待他的答复。
贾天机只是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意思明确,我不接受招安,战过再说。
几十号杀手陆陆续续赶到,互成犄角,贾天机此刻的表现落在旁人眼中实在有些困兽犹斗的意思在里面,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还在挣扎,非要多受这些皮肉之苦。
大概是因为他那猥琐的师傅在贾天机性格培养中,细微末节处向来不拘小节,但是在做人做事大的方向上,贾无极从不含糊。贾老头曾经对着贾天机啰里啰嗦讲过很多大道理,很多话随着时间流逝已经渐渐淡忘,但是有一句他至今记忆犹新:
武当山的人,可以站着死,不能跪着活。
野鬼扭了扭脖子,缓缓走向贾天机,笑道:“既然你不肯接受我们的善意,那还是去死吧。”
几乎同时,这些杀手立刻默契散开,摇曳在走廊尽头百步之外堵住所有的缺口。
野鬼和摇摇晃晃重新站起虎视眈眈的面具女以及一批真枪实弹的职业杀手,呈现三足鼎立互为引援的态势,无形中困住这名在网之游鱼,缩小贾天机的施展余地。
占尽天时地利优势的野鬼开始加速奔跑,单手持匕再次冲向贾天机。二人一触即分,稍一停顿,又冲向了彼此。野鬼的刀口不断有暗红色血珠滚下。但是他的肋骨已经断了两根,野鬼心中暗自咒骂,这王八蛋出手的力道真他娘的够劲道。
贾天机也是有苦说不出,他的身上已经多了三四处刀伤,好在都错过了要害,并无大碍。野鬼的刀法简洁朴实,刀势皆是直来直往,少有花哨技巧,节奏鲜明,显然是脱胎于古代泰国那套著名的“杀人拳”,又被野鬼在一次次真枪实弹的厮杀中摸索出了自己的套路。他不怕所谓的拳法大师,只是这种不讲任何道理只求杀伤力最大的刀法,谁来了都要头疼。
野鬼不急,贾天机的精气神正在通过胸肺剑伤位置一点一滴的崩溃泄漏,只要他不被一击毙命,他就大可以肆无忌惮地专注于走刀,耐心等待贾天机力竭而亡的时刻,果然,贾天机如他所料渐渐处于劣势,速度力量已经远不如开始那样一往无前,如果贾天机不能速战速决的话,可以说今日必死无疑。
心知不妙的贾天机深呼一口气,再次和野鬼正面硬扛,不过开始转换套路,没有像之前一样以伤换伤的意思,只是双手拨转,与野鬼和那把匕首进行徒手技击,几次一发而至,抢占一寸为先的先机,学着贾无极曾经小露一手展示过的某种手法以手做刀,小鸟饮水一般啄向对方手筋,结果这一招意外的好用,没有任何防备的野鬼真的被他得了手,贾天机一鼓作气准备扩大战果,终于反应过来的野鬼果断用腹部中了一脚为代价,以蛮力将贾天机撞开三四米两人强行分开,再不给他任何投机取巧的机会。
再次失败了的贾天机站在原地大口喘气,却始终没有半点求饶的意思。
贾天机这种武当山后瀑布一站就是三四个小时半步不肯退的怪物,疼了会哭,高兴会笑,挨刀会流血,输了会沮丧,却唯独不知道什么叫放弃。要是这么简单就束手就擒,他早死在武当山里那些野兽的嘴里了。
吃了一次闷亏的野鬼灵犀而动,右手经脉被贾天机生生截断,短刀绕身一圈,落入左手,威势不减,他们这种层次的高手,哪怕双手尽废,用牙齿咬着一截玻璃也能杀人。
野鬼取出一支蓝色针剂,咬下针套,狠狠扎入颈部动脉。短短几秒,这个似乎已经被贾天机逼的疲倦的的男人又恢复了无匹的气势。
贾天机没有这种昂贵罕见的特效兴奋剂,他用贾无极传授的武当秘法开始缓缓吐纳,力道缓慢而均匀,口吐白气如真龙游曳,一呼一吸间,体内翻腾不止的血气渐渐平静,为了拖延时间恢复体力,他故意找话题道:“为了活捉我,你还真舍得,我不相信药效这么霸道的东西会没有后遗症。”
野鬼没有否认,狞笑说道:“那又怎样,我最多有点后遗症,而你……可是要死了啊。”
大步逼近的野鬼丝毫没有给他休养生息恢复体力的意思。
贾天机沉声道:“你不要逼我。”
野鬼终日不见阳光而产生的白皙脸庞在医院走廊灯的映照下显得更加阴森狰狞,猖狂道:“我就逼你了,你能奈我何?都说兔子急了会咬人,来啊,你咬我一口试试啊?”
贾天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
“好……”